第1章 妆残:郎心绝(1)

昏暗的柴房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霉味。一双枯瘦的手摸上柴门用力划下一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柴房里不见天日,这是她唯一用来记日子的办法。

十天了!

聂无双冷冷地想,一边加大手指的力度,也许是因为太用力了,长长指甲顿时拗断。猩红的血冒了出来,她却一眨不眨地收回手,放在嘴里,顿时口中满是铁锈一般的血味。十指连心,但这点痛根本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比起十天前痛彻心扉的那一幕。真的不算什么。

她静静坐在柴房中的茅草堆上,听着外面哪怕微小的声音。十天了,除了送饭的小厮,根本没有人来这里。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门口铁链落地的声音。

聂无双连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早就脏乱不堪的衣服。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饥寒窘迫的样子。她曾是聂家尊贵的嫡女千金,也是齐国最年轻最美丽的相国夫人,就算被践踏入尘土也应该保持最高贵的神态。

也许来的人是他——顾清鸿,她的夫君。聂无双失去神采的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柴房的门突然打开,刺眼的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聂无双不由眯着眼睛竭力想要看清楚来的人是谁。

“相国夫人,好久不见,这些天您过得怎么样?”柴房外响起一声柔媚的声音。

聂无双眨了眨眼,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唇边不由含了一丝冷笑:“总有一天你也会尝尝被关的滋味的!”

“大胆!”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冲进柴房将她拖了出来,狠狠推在地上,嚣张地喝道:“沈夫人在此,你居然不跪!”

粗糙的石子擦破了她的膝盖手腕,细嫩的皮肤很快冒出了血,疼痛像是一记巴掌,令早已饿得昏昏沉沉的聂无双顿时清醒过来。

她冷笑着站起身来,抹掉手腕上的血,看着面前满头金钗,容貌艳丽的女人,哈哈一笑:“沈夫人?什么时候相国府中有你这样一位夫人?且不说顾清鸿还没娶你,就说我现在还没被休,你想做妾却没有向我敬茶,名不正言不顺,你算哪门的夫人?”最后一句话,她冷冷扫过推倒她的家丁,那些人纷纷尴尬地低头。

沈如眉的俏脸一变正要发作,忽然想起什么,咯咯一笑,红唇似血:“聂无双,你以为你还是那风光无限的相国夫人吗?今天我来就是奉了相国的命令,他说……”

聂无双脸上顿时煞白如雪,好半天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他说了什么?”

沈如眉只是抿着嘴对着聂无双笑,像是在欣赏她的惊慌失措,过了许久,她欣赏够了,这才冷笑开开口:“相国大人说,聂氏三年无子,善妒恶言,犯了七出之条,即日起休离下堂!”

聂无双浑身一颤,怔忪过后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沈如眉见她头发蓬乱,一张绝美的脸上神情疯狂,不由惊得倒吸冷气后退一步:“你笑什么?”

“谁说我没有孩子?你去告诉顾清鸿,如今我的肚子里怀的就是他的骨肉,如果真的要休我,你叫他来见我!我要他亲口说休妻两字!”聂无双盯着沈如眉的眼睛冷冷地说。

她的目光似有毒的针,刺得沈如眉艳丽的脸上顿时煞白。

“你……你有了?”沈如眉不敢相信地指着聂无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你不信可以请大夫来诊脉,我已经怀了两月的身孕!这可是他顾清鸿的亲生骨肉。”聂无双嘲弄地说道。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却在滴血,三年恩爱夫妻,没想到却一朝被休下堂。孩子——这是她挽回他,挽回自己命运的最后筹码。

“你等着,我这就去问。”沈如眉城府果然深,震惊过后随即神色复杂地迅速离开。

一旁原本嚣张的家丁个个禁若寒蝉。本以为聂无双绝无翻身余地,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有身孕。一些家丁想起平日聂无双在相国府中的恩威并施始觉得后悔。他们真不该听了沈如眉的煽动,以为可以趁相国夫人不受宠的时候过来踩一脚,以巴结新的女主人。

他们惶惶不安,聂无双却看着三月不算清朗的初春天色,怔怔出神。

她还记得当时认识顾清鸿也大约在这时候,三月初春,天禅寺外十里桃花林……林中的清俊男子,手捧诗书,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从此千金之女爱上贫寒出身的男子,毅然下嫁。她还记得当初父亲曾忧虑地说:双儿,顾清鸿笑意不达眼底,对你恐不是真心。当时自己还为了这一句大大地生气,更是逼着他在父亲面前发誓:从此一世一双人,不可负心,不可分离。

原来,父亲的话在今天一语成谶。她轻轻地笑起来,只是两行清泪在笑中悄然滑落脸庞。

院门口又响起脚步声,聂无双回头,当看见那张艳丽脸上挂着得意笑容的时候,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