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迤逦泼茶香(第8/16页)

云初末停住脚步,看着她微微笑了,眼眸中波光潋滟,像是敛着一泓深沉的秋水,他随手揉了揉云皎的脑袋:“不会有事的,乖乖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就迈着步子走进木屋了,留下云皎注视着紧闭的木门,身形萧索,久久都不能回神。雪域的寒风刺骨冰凉,渗进屋檐的雪花落在颈间,云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又看了一眼木屋,见外围已被云初末封印住,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她这才在门口坐了下来,双手撑着下巴,神情之间全然见不到前两日的嬉皮笑脸,更多的是微不可察的落寞与哀伤。明明知道会受伤,为什么还要逆天而行呢?

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勇气去问云初末,因为即使问了,他也不会认真跟她说,不过是东拉西扯,最后把这样的话题跳过去,再不然就是乱说一通,把她气到跺脚不愿意理他,他也因此落得清静,除此之外,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面对那个可能的答案吧。

许多年以前,在她不知道的那片赤红的花海中,一个紫衣尊贵的男子深情拥抱着怀里的女子,清俊的眉目悲痛而哀伤。他在喃喃轻念着她的名字,神情之间竟是那般珍惜,可是那个女子还是死了,与她一起埋藏的还有关于魔剑长离的过往,以及他们曾经一同走过的时光。

姝妤……姝妤……在明月居中悄然度过百年,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与云初末之间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即使那个人已经死去了许多年,即使那个人已经消散在天地间,他却还是那么深、那么痛地把人家放在心里。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为什么不跟她提起呢?在长离与姝妤的故事里,她到底只是一个路人罢了,或许,连当路人的资格都没有。

“心?那是什么东西?或许曾经是有的,从她死去的那天起,我的心就已经跟着死了。”

在梦境里,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云初末,残忍嗜杀,甚至连她都会感到害怕。原来这么多年,云初末便是这样过来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痛,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宽慰他的心,那个人死了,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要怎么努力,才能令已经死去的心重新感受到她的存在,和这世间的脉脉温情?

她想起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云初末总是站在阁楼的雕窗旁,注视着夕阳发呆,身姿落寞而孤独,全然不是他平时恶劣使坏的模样。那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呢?是那位死在他怀中的姑娘,还是那天的花海中,染红天际的似血的残阳?

世人常常会说哀莫大于心死,她从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最多不过就像云初末这样,保持着渺茫的希望,却又要一次次面对失去挚爱的悲伤。

他不惜损耗万年的修为来凝聚精元,后来更是为了夺回被绯悠闲抢走的精元,几经生死,差点儿赔上了性命,现在呢?一次次地替人画骨重生,一次次地承受重创,在获取灵魂和自己的安危之间,他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有时候,她真羡慕那个叫作姝妤的女子,看着云初末重伤昏迷时低声呢喃的模样,那一刻,简直羡慕到嫉妒。

可是云初末又知不知道呢?在他为姝妤出生入死的时候,一直有个人陪伴在他的身边,看到他受伤会掉眼泪,望着他承受天谴和反噬会担惊受怕,她只是云皎,一个身份不明、前尘不知的人。因云初末的一时好心收养,有幸保持年轻的容貌,甚至又何其有幸,他能允许她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悠悠百年,她不知道云初末在自己心目中究竟占据着怎样的位置,不过她却知道,至少他受伤,她会难过;他不见,她会着急;若是有天他死了,或许她会像绯悠闲一样,走遍天涯海角,等到走累了,不想再流浪下去,她的生命也该就此终止了。

可是对于云初末而言,她又是什么呢?每当遭遇危险,看到云初末赶来救她的时候,她就会莫名地感到欢喜,她是那样害怕自己被云初末丢下,在这个世间,她只认识云初末一人,也从来只在乎他一个。这份“唯一”在云初末看来还是不够沉重吧,他的世界还有另一个人支撑,即使没有她又会怎么样?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在,他就永远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雪域的风渐紧,乌云布满了天空,茫茫天地之间,滚滚的浓云像是要朝着木屋这边直压下来,乌云掩映的长空之上,依稀可以听到沉闷的雷声,云皎心头一跳,连忙站起来跑到屋前的空地上,仰头望着四周突变的异象,俏丽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倘若是在明月居,云初末至少还有结界的保护,而且长安街上到处都是人,即使会有天谴也不会太过严重,可是在毫无人迹的妖界雪域中,这里的天谴和当初毁灭银时月的雷电之劫相比,竟然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