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第2/2页)

“哦,”这种事,匡正站应笑侬,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他们两个大光棍自己都养不明白,还养什么孩子,“宝绽呢?”

萨爽涂着胭脂的小嘴儿一咧,笑得人见人爱:“上楼给孩子洗奶瓶去了。”

听到这个,匡正不大高兴,时阔亭捡的孩子,凭什么让宝绽给他伺候,他板着脸从后台出来,上楼梯,刚拐过缓步台,楼上噔噔噔跑下来一个人,一片素白的衣袂,和他走了个对面。

匡正一抬头,只一眼,就呆住了。

那是个一身白的旦角,一双桃叶眼水汪汪的,上挑的眼尾斜飞入鬓,有点玉面天生喜的意思,一点朱唇半启半合,衬着满头水钻,从骨子里往外透仙气儿。

匡正的心乱了,怦怦地跳,眼前这张脸说不好,他陌生,又熟悉,仿佛在哪片梦里见过,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恰好美在他的点儿上。

可他有宝绽了,人家对他是“黄沙盖脸,尸骨不全”,他也得一样。垂下眼,他绕开那“姑娘”往上走,刚迈出一步,对方忽然伸出手,把他的胳膊拉住了。

匡正这样的男人,身边处处是诱惑,但他冷漠地别开眼,不着痕迹地收回胳膊,继续往上走。

那“姑娘”怔了怔,不解地叫了一声:“哥?”

匡正的脚乍然停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一张颠倒阴阳的脸,一缕眼角眉梢的春情,一把弱柳扶风的小肩:“宝……绽?”

把眼前这位佳人和心里那个男孩联系到一起的刹那,匡正着魔了一样,从脊梁骨到头发根倏地发麻,反手抓住宝绽的腕子,用力往前一拽。

正在这时,楼下有人叫:“哎我的娘子!”接着,楼梯转角探出来一张脸,“奶瓶呢,孩子都快哭抽了!”

是时阔亭,也带着妆,雪青褶子外头罩着一件羽绒服,手里拎着一兜婴儿尿布,是刚从外头回来,看见匡正热情地招呼:“匡哥来啦!”

宝绽拿着奶瓶要下楼,被匡正死死拽住:“他叫你什么,”他压着声音,同时压住的,还有他不可告人的欲望,“什么娘子,你是谁的娘子?”

“演戏……”他们头并着头,宝绽能感觉到他喷过来的热气,“白蛇传,师哥的许仙,我演白娘子。”

原来是这么个“娘子”,那匡正也不愿意,他从不知道自己的醋劲儿这么大:“谁同意你给他演娘子了,”他贴过去,几乎把宝绽整个搂住,纠缠着耳语,“不是老生么,怎么改演姑娘了?”

“封箱戏……”宝绽这身打扮,和他拉拉扯扯的很别扭,“就是反串的。”

说着,他挣开匡正的手,一朵云一缕雾似的跑下去,左鬓上的白彩球荡起来,下头扎的白绸从匡正的手掌上滑过,他下意识抓了一把,滑溜溜的稍纵即逝,没抓住。

空握的掌心,淡淡的胭脂香气,匡正的心彻底躁了,像让人拿一根线拴住了心窍,魂不守舍的,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扎紧领带往下走。

邝爷的开场锣鼓已经敲起来,客人们纷纷进场入座,匡正歪着头,倜傥地走向他的一排一号,刚坐下,二号座的人也到了,一头淡色的短发,一双琉璃样的眼,是清迈船王家的小先生。

“匡总。”何胜旌先打招呼。

“何先生。”匡正笑着,心里却不舒服,仿佛一捧白雪落上了灰,又好像一张新纸洇了墨,总之今晚对宝绽的绮念里掺了点煞风景的东西。

乐队的伴奏响起,一串悦耳的笛声,陈柔恩扮的牧童追着萨爽扮的村姑,一对璧人欢欢腾腾跑上台。

观众席上掀起热烈的掌声,封箱戏的看点是反串,今晚如意洲的演员们都不是本工,老生串青衣,青衣串武旦,不讲工整,只图热闹。

萨爽是武丑串花旦,梳着大头,扎着长长的线尾子,额上一排水钻头面,鱼婆罩上顶着大红的绒球,垂下一圈粉色流苏,手上立着一只五彩小鞭,娇俏灵动。

传统戏《小放牛》,讲的是村姑路遇牧童,两人对歌对舞,互生爱慕之情,是一出很吃功夫的戏。

萨爽娇滴滴一扬手,眉含春、眼带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脆生生唱响了如意洲蹉跎十年来第一场红红火火的封箱戏:

“正月里呀迎春花儿开,独占春风好不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