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夫妻(第2/2页)

“不是要紧的人,你就能随便杀?”

云郁道:“你父亲在河阴杀了那么多人,还嫌不够。你还要在宫里杀人,杀女人杀婴儿。你怎么如此心肠歹毒。”

落英听他说自己歹毒,心里委屈极了:“我还不是为了皇上。潘氏和她女儿,本来就不应该留。”

云郁道:“何谓不应该留?一个失了势的妃嫔,和一个女婴,对朕有什么伤害?值得你下如此狠手?你父亲杀人如麻,那是在战场,你一个女儿家,身在平静的后宫,你要学的同他在战场上一样狠辣残忍?你跟潘氏,原都是先帝后宫的旧识,为何不能念在先帝的情分上,给人一条活路?非要赶尽杀绝才好?”

落英是撒不来谎的人,被他一通斥骂,反而激起了不服输的欲望。

“我就是不喜欢她。”

她小孩子生气似的说:“原来在后宫,皇上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天天留宿在她宫中。处处还都宠着她顺着她。她仗着皇上的喜欢,总是爱刁难我。皇上但凡要亲近我,她就在背后使绊子,害我受了不少气。”

云郁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仇,简直目瞪口呆。

是啊。

他设身处地的一想,她是个女人。她不记着这,她记什么呢?十四岁就嫁进宫,像个金丝雀一样养在笼子里。她的日子,就是跟云诩后宫的莺莺燕燕争宠。她不关心六镇如何叛乱,不关心皇帝如何暴毙,不关心太后被抛入黄河,也不关心河阴死难的朝臣,更不关心自己这个皇帝而今的处境是如何艰难,如履薄冰。她只晓得她父亲是太原王,她是皇后,贺兰氏发达了,原来她在后宫跟其他嫔妃那受得气,可以找回来了。

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帝,只知道关心国家大事,哪在意过小女儿的心思。

他觉得有点可笑,又无奈。同为夫妻,同处洛阳,同在宫中。各人却是有各人的经历。眼睛都只愿看自己看到的,心里都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

落英见他真生气了,两眼顿化作泪汪汪的,眼睫毛扑簌扑簌的,直往下掉泪珠子,伤心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皇上干嘛这么凶。才大婚头一天,皇上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妃嫔冲我发脾气,冷言冷语。”

“朕不是在凶你。”云郁感觉很无力。

“皇上,我错了。”

“不怪你,怪朕。怪朕没有保护好她们母女,朕大意了。以为孤儿寡母,又是女流,不妨碍谁的利益,没人会害他们。是朕保护不周。”

落英扑上去,抱住他腰肢,仰着头,可怜兮兮示弱说:“皇上,您就别生气了。我以后听你的话,不再胡乱杀人。你这样生气,我觉得好害怕。”

云郁一颗心凉嗖嗖的:“你知道朕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吗?朕现在日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宗室背弃了朕,原来支持朕的那些士族,也都联合起来起兵反朕。朕留着潘妃和她的女儿,就是为了向宗室,还有那些世家大族示好,希望他们见到朕的诚意,能回心转意,重新支持朕。朕还特意派了杨逸去冀州,冒着被杀的危险,去说服他们。你一天就把朕这么多日的心血给践踏了个干净。”

“陛下何必在乎那些人,”

落英说:“有我爹爹在,我爹爹会打败他们。保护陛下的。”

云郁冷笑,心想:你爹爹,你爹爹差点要了我的命。你爹爹,你爹爹是泥菩萨过江,他自身难保。他有这么大能耐,也不会硬逼着我娶你,然后自己灰溜溜地逃出洛阳。他连留在洛阳都不敢,一会要自立,一会要迁都,折腾了一通,什么也没干成。中原是汉人的中原。你爹爹他决定了要离开洛阳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认输了。

靠他,不过是靠山山倒,靠树树摇。

他已经没有心情向贺兰氏解释这些复杂的东西。

他声音疲惫,竭力说她能听懂的话:“现在的后宫,是朕的后宫,不是云诩的后宫。朕没有三宫六院,这里也没有你什么敌人。你不用担心谁会害你。只要朕还是皇帝,只要你父亲还是太原王,这宫里就没有人敢害你。朕和你父亲都会保护你。”

他无心再看她了,心灰意冷地出殿去。

落英看着他背影,不安道:“皇上,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现在做什么?”

“你?”

云郁口气麻木道:“你就吃斋念佛,多上几炷香,多在菩萨面前磕几个头,祈祷朕和太原王都能好运连连,神佛护体,平安顺利度过此劫吧。”

他脚步停了停,手吱呀一声推开了宫门,好笑似的自嘲道:“否则不出三个月,你就会见到朕和你父亲的人头了。君子总赴义,女子多长命。到那时,你可以选择跟我们一起死,或是再穿上嫁衣,嫁你第三个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