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君(第3/5页)

苏融蹙眉:“不记得了,这种事情,谁刻意记在脑子里。”

越晟在原地气得团团转,那时候这位小皇子是个心性尚小的少年,还没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在门口就对着苏融怒道:

“你、你简直无耻至极!风流成性!虚伪做作!妄为朝官!……”

“嘘,”苏融抬起一根玉白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声道,“人多,慎言。”

越晟消音了,小狼崽子还没苏融高,只能仰着头愤怒地瞪着他,目光却又止不住地落在苏融的手指上,然后飘到他的脸上,忽然被烫到了一般退后两步。

苏融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你不会以为,进了里面都是要留宿的吧?”

这话说得很文雅了,通俗点说就是“你不会以为我都是去里面睡女人睡男人的吧”。

越晟那时候年纪还小,而且自幼不受先帝重视,没人教管见识也少,不由得臊红了脸,强撑着瞪视苏融:“难道不是吗!”

苏融:“没有,我都是进去喝茶赏曲。”

越晟根本不相信他。

苏融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在越晟眼里如何,他看了看人流不息的街道,淡淡开口:“不要对任何地方抱有偏见,每一寸土地都是你的所有物。”

越晟惊呆了,苏融的话不应该说给他听,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越晟此时并不是太子,也不知道苏融何出此言。

苏融转眸看向他,见越晟又惊又疑,忽而轻轻勾了一下唇角:“我说是,那就是。”

“这些地方虽然上不得台面,”苏融引着他的目光,望向楼里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语气柔和,“但三教九流聚于此处,蛇鼠小人往来不断,市井百态汇于一地,不仅是个探听风声的好地方,也是借刀杀人的好去处。”

苏融的话若有所指,越晟思考了好一会儿,半懂半不懂。

不过半个月后他就懂了,他的皇兄,太子之位的最有力竞争者,三皇子被人揪出在南风馆与小倌们厮混,还大放厥词今年之内必夺得太子之位,等老头子仙去,直接就能当上九五至尊。

敏感多疑的先帝因此大怒,彻查一番后,将三皇子禁足于府中,数月后名为派遣、实则流放去了西北,三皇子一派自此夭折。

苏融的精巧心计和深谋远虑,越晟学了个十成十,甚至在后来几年,苏融开始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自小教导出来的狼崽子。

越晟比苏融更狠,更能忍,更无情,也更步步为营,苏融怀疑自己不知不觉中了他的计,才会导致上辈子那么出乎意料的结局。

真是个白眼狼,苏融心想。

*

苏融转了这么一圈,听了一耳朵的市井闲语,大致将一些过于不靠谱的言论剔去,苏融理了理,倒是收获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越晟下令,要求将京城所有带“容”及其同音字的商铺改名,也不允许大殷朝的幼童取这个字为名。

又比如,越晟三年来愈发喜怒无常,现今入朝为官已经成了件虎口夺食的活儿。

听闻每个官员家里都备着一副棺材,等着哪天竖着上朝去,横着归家来,直接就能躺进棺材里安眠,京城的棺材铺由此兴盛,棺材手艺人成了京城第一流的富贾。

再比如,越晟自上位以来,后宫始终空置,连个名义上的皇后也没有,但民间流传着更为离谱的说法,说越晟的后宫不是没有人,而是送进去的女子都被越晟生吞活剥了,大殷朝的皇帝,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青面鬼。

苏融坐在茶楼一角,饶有兴致地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

听他们的描述,越晟不仅是个暴君,甚至还不是个人,民间私下流传着天子的画像,大都是双头黑角、面浮青筋、青面獠牙的模样。

说书先生立在高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述越晟杀人时的恶态。

不仅如此,还要向底下的观众寻求认同,他“啪”地一收折扇,扫视一圈茶楼,一眼瞧见坐在窗边的一位公子。

那人红衣墨发,侧脸美如水中皎月,温柔又出尘,他正托腮心不在焉地往窗外看去,说书先生执起扇子,直直对着苏融道:

“这位公子!”

苏融本来正看着对面书铺里的几个人,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喊,怔了一瞬,回头道:“先生是在唤我?”

说书先生:“对对就是你,你来说一说,对我刚刚讲的故事有什么看法?”

苏融:“……”

他根本没注意听。

不过是讲越晟如何如何凶残,苏融想了想,说:“浮于表象而已。”

说书先生万万没想到叫起来个拆台的:“你什么意思?!”

苏融淡淡道:“若陛下真如你们所言,暴虐无道,凶残昏庸,此刻你就不应该站在台子上。”

苏融看着惊疑不定的说书先生,轻轻一笑:“你该躺在刑场断头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