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2/4页)

我侍奉他多年,对他也算有几分了解,见他这神色,便知公主回京后,日子怕是难熬了。”

她们三人也没寻地方坐下,便就这么立在破破烂烂,四处透风的殿中,贤妃没怎么耽搁,只是不免要思索如何方能将话说明白,毕竟时隔已久,许多细节,都模糊了。

“陛下身边有一名内侍,姓周,周内侍是新近被起用,那阵子,宫中不时便有人因卷入郑氏逆案被发落,有人跌入深渊,自然边有人爬上云端,周内侍是后者,他新到陛下身边侍候,根基浅,还不如何打眼,我便私下与他示好,欲留个引子,往后若想打听什么消息,也方便。”

这是妃嫔们常做的事,向皇帝身边的宫人示好,留些善意。

但贤妃这行事,显然就不仅仅是只想留些善意了,她是想往皇帝身边安插眼线。

这胆量,连郑宓都意外。

“御前侍奉的人,第一条便是口风要紧,周内侍自有大好前程,自然是笑脸相迎着便婉拒了我,我也不气馁,仍旧命人与他送些财物。”

“就在公主回京的那一日晚,周内侍突然于深夜叩响了我宫中的后门。

他浑身是血,像是刚自血泊中爬出来一般,满面的仓皇恐惧,我宫中的内侍首领认出了他,因知我与他示好,便将他领了进来。”

贤妃看了看郑宓,又将目光落在太妃脸上,道:“那日的事,我便是听他讲的。”

那日,公主被带到紫宸殿,皇帝早等着了。

他那日心情极好,一整日什么事都没做,倒是将一个木柜中的书稿拿出来,摆在御案上翻了又翻。

周内侍知晓,那些皆是郑太傅的手书,郑太傅获罪后,他生平所写诗文,所做文章词赋,全部被付诸一炬,被判作了禁书,天下人不得私藏。

可皇帝这里,却留了不少,这些手书,并非诗词,也非而赋,而是从前,郑太傅写来,与皇帝读书之用的文章笺注。

满满一柜,不知多少心血。

皇帝洋洋得意地翻了一阵,像是摆弄什么玩物,直至听宫人来禀,说是公主已入了宫门,他方像是寻到了更有趣的玩物,命人将这些书稿全拿去烧了。

周内侍就在殿中侍奉,他看到公主入殿,心中便是一惊。

信国殿下,宫中人尽皆知的清秀温润,可入殿的人却形容枯槁,面色蜡黄,一身衣衫穿在她身上,便好似挂在了枯树上,空空荡荡,整个人不知瘦成了什么样。

她入殿行礼,便是请罪,请罪之后,又苦求皇帝放过郑宓。

周内侍屏息敛目,听着公主求了一阵,皇帝终于道:“好吧,那你为朕办一事。”

公主自然答应。周内侍没忍住,抬了下头,便看到皇帝的面上笑意阴沉,望着公主的目光,便好似逗弄着老鼠的狸猫。

皇帝站起身,赵梁便要如往日一般跟上,皇帝却止住了他,在殿中环视了一圈,满不在意地点了几名宫人,道:“便由你们几个侍驾。”

周内侍就在这几人中。

侍驾是宫中人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可周内侍却本能地有些害怕,预感这一趟,断不是好事。

可皇帝发了话,哪有他小小内侍说不的余地。他只得跟上。

皇帝领着公主到了一处大牢。

宫中设有牢狱,用以关押犯了事的宫人与妃嫔。牢狱建在一处低洼处,里头阴冷潮湿,一眼望进去,昏暗得难以看清。

皇帝兴致盎然,公主则十分疲惫,行走时,腿都是抖的,可她仍是打起了精神,竭力维持着清醒。

他们走到最里头,刑架上吊着一人,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被血浸透了,身上没一处好地,挂在刑架上,还留了口气。

皇帝站在一旁,笑吟吟的,没开口。

公主先是远远地看了看,她发觉了什么,面色有些变了,踉跄着上前,口道:“李中官!”

也不知她怎么瞧出来的,她上前拨开那人散在脸前的头发,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周内侍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确实是曾经皇后身边最受重用的内侍,李槐。

李槐是官宦人家出身,父祖犯了事,他被充没为奴,成了宦官。

因出事那年,他已有十余岁了,十余年的诗词文章与安宁和乐的岁月浸润出来的温文尔雅早已渗入骨髓,此后不论他将性子打磨成了什么样,许多喜好,与内里的秉性,总是不变的。

宫中人人皆知,李槐侍奉皇后与信国公主极为忠心。

尤其是信国公主,自她年幼时,李槐便是事事关切,将她照料得极是妥帖,二人的主仆之情,是多年的照料中培养出来的。

相处了久的事物,哪怕只是一条狗,也少不得生出许多情分。

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有七情六欲,有欢笑悲喜的人。

公主欲将李槐从刑架上放下来,却解不开那打得死死的绳结,她急得落泪,李槐见了她,却很高兴,唤她殿下,要她不必为他一将死之人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