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诗歌赏析(第2/11页)

这首诗题目有一点难以理解。“贻”是送的意思,“用韵”是写诗的意思。可以理解为陈谧过生日,傅山写诗赠送;似乎也可以理解为,傅山过生日,陈谧限了韵脚,傅山自己写诗。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一种说法,感觉并不是傅山过生日。而有些学者倾向于第二种说法,并根据这首诗去推算傅山的生辰年代。当然,如果是陈谧过生日,傅山写这样的提及死亡的诗,应该是非常不吉的,但是以陈谧和傅山之间深厚的友情以及共同的志向,似乎也并无不可。

这首诗写于乙酉年,也就是顺治二年。这一年的六月是个闰月。

诗写得很有些巧妙,前半段浅显晓畅,平白如话,但又雄浑隽永;后半段却处处用典,略带一点艰深晦涩。

你出生在大明的闰月,这一次的生日又恰逢闰月,但是我们的国家却已经不在,此时此地我们已经是相逢在“异国”,同为遗民的心情是如此的悲痛。我们都是苟且偷生的人,如同行旅中的侨民。我们孤单漂泊的灵魂,即使没有人召唤,也始终向着大明正朔。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费长房一样得到神仙传授的竹杖,能在葛陂化作巨龙,鞭挞百鬼。就算是有伏菟松下可以延年益寿的茯苓,对于我们这样苟活的生命,也是毫无意义的。即使我们死后,尸骨也没有可以安息的地方,就让它曝露在遍生幼杨的高岗之上罢了……

其中“葛陂几得成龙竹”一句,典出晋代葛洪《神仙传·壶公》:“房(费长房)忧不得到家,公(壶公)以一竹杖与之,‘但骑此得到家耳。’房骑竹杖辞去,忽如睡,已到家……所骑竹杖,弃葛陂中,视之乃青龙耳。”

这是好友生日的时候,傅山赠送的诗,但其中却充满了深深的悲痛和厌世的情绪。故国凋零,让每个遗民都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儿,如同无根的飘萍一般,随波逐流,找不到自己可以扎根的土壤,也找不到自己可以依持的支柱。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有意殉国,但又不甘心这样白白放弃生命,在这种矛盾纠结当中,这些一片丹心的遗民,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是无奈……

傅山常常称自己为“侨民”,是侨居在清朝的人。像是一个时间的旅人,被历史抛弃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度,痛苦而无奈地活着。若是地理上的“侨民”,尚可以辗转万里,跨越关山回到祖国,但这历史上的侨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回到已经逝去的大明王朝。

恋着崇祯十七年

——遥念江南明月那最后一缕弘光

三十八岁尽可死,栖栖不死复何言。徐生许下愁方寸,庾子江关暗一天。蒲坐小团消客夜,烛深寒泪下残编。怕眠谁与闻鸡舞,恋着崇祯十七年。

掩泪山城看岁除,春正谁辨有王无。远臣有历谈天度,处士无年纪帝图。北塞哪堪留景略,东迁岂必少夷吾。朝元白兽尊当殿,梦入南天建业都。

——《甲申守岁》二首

1644年,甲申年,明崇祯十七年,明朝的最后一年。也是清朝的顺治元年,清朝入主中原的第一年,还是李自成的大顺永昌元年。甲申国变,战火燃遍了神州山川,山河更换了姓氏,城头的大旗,顺风扬起,逆风又倒下……百姓在这改朝换代的怒涛中,随波逐流,凄惶地等待天下承平的那天。

这一年的岁末,已经是天下三分,烽烟遍地。三月十九日,大顺军攻克北京,崇祯帝朱由检自缢身亡,明朝走向了生命的尽头。五月一日,清军攻占京师。五月,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称监国,以次年为弘光元年。九月,顺治帝定鼎燕京。

这一年的二月,李自成攻克太原,傅家被“贼祸”,各处田产遭到侵占,傅山流离失所,甚至寄希望于清兵赶走“闯贼”。然而到了八月,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清兵压晋,强令剃发易服,傅山只得朱衣黄冠,成为龙门派道士,保住了汉家衣冠。并由此投身到反清复明的大潮中去,过着浪迹无家的生活,积极支持各地的反清义军。

在这样跌宕起伏的一年的最后一天,作为明的遗民的傅山,其心境之复杂,情绪之愤懑,可想而知。

这两首诗,是傅山最具代表性的诗作之一,也是傅山一生气节的写照。

三十八岁的年纪,本应该殉国赴死,但是我却选择了苟活,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徐庶被迫身在曹营,却终身不谋划一策,他心中的苦闷,有谁能懂?我像庚信一样怀念着故国,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暗淡无光。我坐在蒲团上,消磨着这漫漫长夜,夜深了,烛泪滴在我手中的断简残编上,如同我此刻的悲痛。不敢入睡,因为不知道有谁能和我一同闻鸡起舞,矢志复国。深深地怀恋着这即将逝去的崇祯十七年,不愿翻过这一夜,因为,这是大明的最后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