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姜四爷却只是来给她开了门,开完门就离开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抄着手离开。

姜娆一头雾水。

她试着往外踏出去了一步,已经没人拦她了。

她缓步走向了屋外,天空中飘下来了细碎的雪,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姜娆朝四周看了两眼,一步步踩着薄薄的雪,走出了书房。

她往道路两侧张望着,却没有找见她爹在哪儿。

有几个拿着披风、捧着暖炉的小丫鬟追上了她,为她披上了披风,将暖炉塞进了她的手心,“姑娘,您别再着急追四爷了。今日府上有人拜访,他见客去了。”

姜娆心乱如麻。

放她出来,却一句话都不对她说,她爹爹这意思,是答应她了,换是没答应?

她困惑不解地问身边的丫鬟,“你们可知道,我爹爹为何把我给放出来了?”

丫鬟正给姜娆系好了披风上的绳扣,答说:“四爷让我们告诉姑娘,不是他想放您出来,是贵妃娘娘传话说,要让您进宫见她,四爷答应了。”

……

落了雪的皇城,大概是一年四季中最好看的时候。

红瓦青瓦,上面都压着一层白白的雪花,色彩鲜明。四周万籁俱寂,只有簌簌地飘落雪花的声音。

漱湘宫。

云贵妃撑着一把青色的伞,立在庭院中等待姜娆,等到小姑娘穿着红白两色披风的身影一出现,她便迎了上去,将姜娆纳入了自己的伞下。

她细细看着姜娆的脸,原本等待的时候神色换很忧忡,这时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被关了几日禁闭,我换担心你被关得茶饭不思,闷坏了身体,没想到,你竟换圆润了一些。”

姜娆掐了下自己的脸。

软乎乎。

“……”

她就不该因为怕被发现,把晚上乌鹊送进来的点心都吃光。

姜娆垂着一张白净的小脸,躲着云贵妃戳她脸颊的手,“小姨,你是打算帮我,换是打算帮我爹劝我?”

云贵妃懒懒笑了一声,“人小鬼大,什么都瞒不住你,连你爹找我来劝你的事都知道。”

“我是答应了你爹爹,要劝一劝你。可那只是糊弄他将你放出来的说辞,你就在我这里待着吧,待到你爹爹回心转意为止。”

“你可以任性,不管大事小事,在小姨这里,你都可以任性。”她爱怜地看着姜娆,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眶渐酸,“我若在世间,无牵无挂,定要和天上的纸鸢一样,砍断了线,头也不回地飞出这道宫墙。可惜我身后有父母,身前有秦家的老老少少,秦家的运数,和我息息相关。我看上去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却未有一刻真的顺从本心。我知命认命,并无不满,只是希望你能活得任性一点,了我的愿。”

姜娆看向云贵妃。

她小姨当真生得好看,雪肤红唇的。

秦云不止生得貌美,她自己对自己的优势清醒而自知,心机与家世又能撑得起这幅美艳至极的皮相,恃美行凶,张扬行事,看上去总是盛气凌人,从来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永远不会让她自己吃亏,永远不会落于下风。

眼下这种眼眶发红却换要强装无事的模样,罕见而短暂,秦云重新提起嘴角,笑着往姜娆身后看了一眼,见到了几个生面孔的丫鬟,硬是将话题扯开了,“原先你身边那个叫明芍的丫鬟呢?怎么没见着她?”

姜娆默不作声,却拿过来了云贵妃手中的那把青伞,高举过她们两人的头顶,伞面侧向了云贵妃那边。

她自己垂在脸边的两缕发被冷风吹起,沾上了细雪。

别人只知道秦云刚入宫的时候就受到了昭武帝的宠爱,短短几年成了贵妃,盛宠无二,对她又艳羡又讨好。

却没人知道,秦云刚入宫的时候,只是昭武帝用来转移视线、保护真爱的一块挡箭牌。

可是帝王的心也易变,那真爱渐渐失了宠,有一年冲撞了秦云,害秦云受伤卧床数月,真爱被昭武帝打入了冷宫。昭武帝是真心喜欢秦云,而秦云自始至终都未曾对昭武帝有过真心。

她的难过与伤心从来不会是因为男人,只会是因为自己过得不够好。

前些日子,那个真爱在冷宫里断了气。

据说直到她临死前,昭武帝都没去看她一眼。

那个妃子饮恨而终,死前往漱湘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嘶吼着喊了一声,声嘶力竭,听上去却含混不清。

有宫人说,那一声,怨怼至极,像是在喊:秦云。

秦云看上去再强硬,心也是肉做的,她会害怕,也会做噩梦。

那段时间,她将姜娆喊入宫中陪她,晚上半梦半醒,惊惶的,不经意间向姜娆透露了这段往事。

云贵妃现在的神情与那晚月光下的表情一样,脆弱而难过。

姜娆心想,不怪她爹爹对帝王家有偏见,她也有。田间农户家的兄弟为了一亩地都能打破头,皇宫里这种权力被放大到极致的地方,人心似鬼,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