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2/6页)

这时,殿中有一道女声响起,微微沙哑,语调徐徐而出。与刚才御史们慷慨激昂的问询,以及赵祯的怒言相比,这声音尤为显得悦耳动听。

“不知是谁说官家窝囊,懦弱无能?妾倒是看不出,只见到官家仁心仁义,性情宽厚,位居万万人之上却能做到不纵自己,再三约束节制,且肯听直谏而自省。

接受批评从来都不是弱者所做的事,而是强者所为。试问谁愿意听别人说自己不好?妾平常所见之人,皆不爱听别人挑自己的毛病。有时一两言,便会气半晌,甚至在心里记恨上那人,从此与其老死不相往来。官家身为帝王,却可以做到了非一般人所能忍受的事,难道不是勇者么?

人无完人,但肯虚心听取他人建议的人,必然更趋于完人。做皇帝不难,做为天下的皇帝却极难,妾所见的官家便属于后者。广开言路,仁治天下,为大德之君。”

崔桃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大殿内安静至极,甚至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三位御史皆不禁在心中震惊:天!哪来的小女子这么会拍马屁!?关键拍得还叫人挑不出错来,句句在点子上!虽没有华丽的言词,却听起来句句肺腑,出自真心呐,反而更顺耳!

赵祯面有动容之色,甚至可以说他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丝愧疚,刚才他明明用那般态度叱骂崔桃滚,可她还却能在这种时候赞美他。而且她之前还在跟御史告状,说他偏听偏信……

若说她大胆,是真大胆,敢欺瞒忤逆他。但这番赞美他的话却是真真难得,让他闻之心悦。

赵祯动了动唇,终于以正常的态度搭理崔桃了,给她说话的机会,问她刚才因何说他偏听偏信。

“妾扪心自问,无愧于官家。官家突然对妾发怒,想来是跟某些人进谗有关。”

崔桃考虑过,这人绝不可能是太后以及太后身边的人,达不到这种效果。

赵祯防着太后,那边的人就是把话说得再有理有据,到他这都会打折扣。但若论此时。谁说能把话说五分,赵祯听之后却可达到十分的效果,那就只有虞县君身边的人了。

赵祯正为虞县君的死而悲伤,只要陈情得恰到好处,不难做到。再好脾气的人都有冲动的时候,更何况他亲眼目睹了心爱之人的惨死之状,还亲耳听闻了心爱之人死前所受之辱。

赵祯这会儿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偏听偏信了,他该给崔桃解释的机会,再行判断。

“那你可料到你所谓的进谗之人是谁?”赵祯故意问。

“猜不准,”崔桃先谦虚了一句,“想来是弦乐、弦歌、弦舞、弦画其中之一,又或者全部。”

赵祯本来听崔桃说没猜到,不觉得奇怪,结果刚眨一下眼的工夫,就听她竟精准地把人确定到位了。赵祯方有些恍然,对之前的进言者起了疑心。

“你何故认为是她们?”

“她们从一开始就在撒谎。”

崔桃将她调查时齐殿头帮忙记述下来的证供,呈给了赵祯。

赵祯开始翻阅。

“妾询问她们初次发现虞县君尸体时的情形,弦乐说‘人就躺在桌下,一动不动。地上洒满了水和茶叶,还有碎了的碗’。”

赵祯挑了下眉,在证供上找到了崔桃对应描述的这句话,居然一字不差。他也记得,当时弦舞乐的确是这么说的,没有错。

“妾又跟其余三人确认,三人都赞同了弦乐的话。”

“这话有何问题?”赵祯不解问,提到茶水,他便不禁想起太后对虞县君的‘折磨’,脸上再度泛起怒意。

“太后惩罚虞县君后,便令她们所有人不得伺候。她们在外候了三个时辰入内,才进屋看见虞县君的尸体。昨日天气炎热,甚过今日。其实这时节便是不热,水撒在地上也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干了。若为太后当时下毒,虞县君早就毒发身亡近三个时辰了,地上岂会还有水?”

崔桃说罢,请赵祯可以现在就在殿内洒水试试。

赵祯自然懂得这道理,不欲去试了,却见宋御史等人颇有兴致,让成则洒水来。赵祯便由着他们试了,倒也可看看这水多久会干,与证供差异有多大。

“据罗都都知所述,当时他只命齐殿头等人打扫了地面,摆齐了桌上的点心,除了这些并没有做过其它的事,也包括没碰过尸体。”

对于罗崇勋破坏现场的缘故,崔桃也不必特意解释了,赵祯肯定明白。罗崇勋让人打扫现场大碗茶的痕迹,圈禁了虞县君身边人,都是为了不让皇帝发现太后曾拿大碗茶折磨过虞县君的事。但此举不过是欲盖弥彰,没用,所以太后才会将她请来。

罗崇勋在这事儿上还没受罚,毕竟他是出于好心为太后,太后大概暂且忍了。但昨天崔桃说他嚣张之后,他竟特意跑去跟太后告状了,由此肯定会触怒太后,新帐旧账一起跟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