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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是人命关天……”

看着顾耀东走入死路还一脸顽固不化的样子,赵志勇决定拉他一把。毕竟帮人暗室逢灯,绝渡逢舟,都是足以让人铭记一辈子的恩情。

“顾耀东,在这个警察局里,我就真心拿你一个人当朋友,为了你我今天豁出去了!没错,陈宪民确实不是凶手。你知道,我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顾耀东愣住了:“那为什么逮捕他?”

“他是共党。”

“现在已经和平了。”

“你真以为日本战败,大家就在一口锅里吃饭啦?太天真了。”

“是蒋主席在重庆亲口说的,要和平建国,要用对话方式解决一切争端。各党派要‘长期合作,避免内战’。这些都写在《双十协定》里!”

“所以才不能明目张胆地清除异己啊。说陈宪民谋杀,只是为了给他安个合适的罪名。现在明白了吗?”

顾耀东明白了:“大家都在阳奉阴违。”

“根本没有所谓的‘阴违’,你以为蒋主席就真愿意和平对话,平分天下?”

“政治的事我不懂。可抗战已经胜利了,日本人都完蛋了,难道不应该天下太平吗?”

“内战是迟早的事。这不是我说的,警局里大家都这么看。”赵志勇几乎已经把自己肚子里那点东西全掏出来了。

“吴市长五月份宣布的大都市计划,收音机从早到晚都在广播,弄堂里人人都在听。国际大都会,花园城市,老百姓可都相信了!”

“吴市长也没骗人啊!战后重建是肯定的。我们安安稳稳拿薪水,谁当家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顾耀东沉默片刻:“可陈宪民被捕跟我有关系。”

赵志勇上下打量他,小声地问道:“你同情共党呀?”

“只是良心不安。”

赵志勇将他拉到视野开阔的地方,指着远处看守所的铁门,门边有荷枪实弹的警卫把守着。“看见那扇铁门了吗?铁门里面就是关押陈宪民的地方。良心不安,又能怎么样?”

顾耀东沉默了。

赵志勇:“抓共党的事,在警局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从来不提。这些话要是传到共党那儿,是会被他们大做文章的。你要是不想连累我,就和大家一样装聋作哑吧。”

“这种事,在警局不是第一次了。对吗?”

赵志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青天白日之下,我们都是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有的事,糊涂点吧。”

顾耀东站在顾家客堂间,望着墙上挂着的画框发呆。这是母亲挂在这里的,画框里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他和副局长的合影。看着照片,他想起赵志勇的那个问题。“又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呢?也许是应该认真地想一想这个问题。

过了片刻,他把画框摘下来,取出合影,揉成了一团。

黄浦江边,夏继成和沈青禾一边走着,一边低声交谈。随着仲夏来临,城市里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热浊起来,压抑且昏沉。只有在江边时,这清爽的江风能让人爽快地喘口气。

自从大世界出事后,沈青禾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中转点替代它,现在终于有了成果:“我看了路线。有一家三来澡堂,刚好在三条路交会的地方,很适合作为撤退的中转点。后院有一个堆放煤球的仓库,平时也停货车,我们可以把卡车停在那儿。”

夏继成:“以前和他们有生意往来吗?”

“没有。不过我打听了,他们长期收购肥皂。我手上还有一批,把价格降低一点,他们肯定会要的。”

“好。这样的话,用来撤退的四辆车都解决了。加油站有异常情况吗?”

“没有。我早晚都在晒台上看了,送油的车都是老时间来。”

“那一切按原计划进行。明天把卡车开到澡堂仓库,找个隐蔽的地方停好。让司机这次务必小心。”夏继成犹豫了一下,“另外……还有件事需要你多留意。”

他的神情说不清是严肃,还是忧虑,又像隐隐带着一丝窃喜。这让沈青禾有些糊涂了。

“怎么了?”

“是顾耀东。”

沈青禾先是有些意外,而后恼火:“他又惹什么麻烦了?”

“他查到陈宪民并没有犯谋杀罪。他的反应让我出乎意料。”

“觉得愧疚?”

“不仅如此。他很愤怒地跟我争论了一番。”说这话的时候,夏继成几乎是笑眯眯的。

沈青禾惊讶:“一个刚进警局的新人,敢跟你这个处长吵架?”

夏继成干咳两声:“现在,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他生厌的人。”

沈青禾忽然忍不住笑了:“夏处长,你好像有点……沮丧。”

夏继成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感慨:“他让我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沈青禾看了他片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十年前的你,可比他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