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狼崽

张志哲被贬就任镇原州知州也有整整一年半的时间了。

他自二十二岁那年中了二甲第四十二, 并未被选入翰林后,便被外派为官至今,也有十三年有余的功夫。

三年县令三年知州, 跟着便升了同知。从七品做到五品, 也只用了不到十年。

他扪心自问不敢说这里头没有张伯伯的一点功劳,可他得以升迁历年来的政绩都是自己实打实干出来的。

张志哲年少得意,仕途又一路顺风顺水,自然有些自负, 以为十年之内就算做不到巡抚布政使这样一省高官, 四品还是能够得着的。

却只没想到人心叵测,被昔日同僚算计了。

在冯夫人未带着子女到来之前, 张志哲忙完政事,夜深人静回到卧房,睡不着时就想一想在苏州之事。

一切早有蛛丝马迹, 只不过是自己太自负了, 才轻而易举被算计成。

在镇原州自己过了年,又过了半载,张志哲终于接到了老婆孩子。

早些时日信至, 他便知道婉燕已经被选中进宫做女史了。

当日他见了信,便在无人处叹息一场,自被贬后头一次喝得大醉,痛哭流涕。

他做父亲的没本事, 自己贬官就罢了, 怎地还连累了女儿!

入宫十年不得见家人,他手心里捧大的姑娘, 该怎么受得住这些委屈!

张志哲喝得大醉方睡。醒来后再也不追悔从前被贬之事,只把更多精力放在镇原一地的民生经济上。

虽然被贬, 但西北一地也是最容易做得出政绩的。

女儿在宫中吃苦受累,战战兢兢,他做父亲的虽不能往常一样把她护在家里,到底品级高些,万一女儿出了事,或许宫中看在他勤勉为官的份上,能保得女儿无事。

等接到妻子儿女,看原本一家五口中只少了婉燕一个,张志哲又是悲从中来。

且一家子遭逢大变后也有将近一年未见,张志哲冯夫人携了手四目相对泪眼盈盈,一家人又相对而泣一场。

冯夫人本来就是伯爵嫡女,从小儿和母亲大嫂学得一身管家理事之计。

州衙后头供知州居住的地方不过前后两进院子,并旁边一个一进的小跨院。

冯夫人自张志哲出了事后整顿家业,也发卖遣散了不少奴仆,现在跟在身边的都是既忠心又得用的。

家里一共就三个院子二三十个下人,冯夫人每天抽出一两刻钟就把事儿给理了。

永伦自住下便开始发奋读书,誓要早早中第光耀门楣,给母亲姐妹撑腰。

婉贝虽也才八九岁,但也沉稳懂事起来。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做针线。来了镇原州两个月,就给父亲母亲哥哥一人做了一个荷包。

孩子们一下都长大了,让冯夫人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来了的开头一个月,冯夫人就把诸事理顺。镇原州城中除了一位五十余岁的州同知夫人外,也别无可交际之人。

张志哲也甚是繁忙。衙门中没有案件时,他不是在州城内东奔西走体察民情,就是下到乡县里头查看。

镇原州虽然是一小州,下面也有三个县,就算张志哲每月一县只走一次,也有八·九天都不在家中。

碰上春耕秋收之际,张志哲就算是在州城中也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有时候回来一身一鞋的泥土点子。

丈夫儿子都各自打拼,是以冯夫人每日大半的时间竟是无事可做,只和婉贝一起读书做针线。

等张志哲偶然听到冯夫人念叨两句,说长日无事可做,在院子里呆着都要生霉了,奇道:“你怎么不出去逛去?”

冯夫人便道:“人不生地不熟的,才来两个月,总不好这就出去行走。叫人知道,万一说三道四的说我们轻浮,岂不是给家里丢人?”

张志哲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还不知道!”

“此地不比京中或是江南,对女子束缚颇多。这里的夫人姑娘们白日里都可随意出门走动,连帷帽都不用戴的。”

“那些市集店铺你尽管逛去,正好帮我都查看问问什么东西什么价儿。回来告诉我,正好让我也省些事儿。”

冯夫人听完喜得直嗔张志哲:“怎么不早说!”

在屋里孵蛋似的憋了两个月,若不是看天晚了店铺市集早都关门,冯夫人这就想出去。

张志哲看她忙着找明日出门穿的衣裳首饰,嘱咐道:“别穿得太华丽了,首饰也少戴些。好歹别让那些人看出来你是知州夫人。”

“不然他们给你打个折儿降个价的,你知道的价格可就不做准了。”

冯夫人又是好笑又是生气,把找出来的一件洒金软绸做的小袄丢在张志哲身上,到底找出来一身普通绫罗做的衣裳。

张志哲小心把小袄叠好,故作心疼道:“这洒金绸价贵,在这里极难买着。夫人可小心些,丢坏了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