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哭什么

雍熙宫的雨势愈大,伴随着莽然的朔风,不断击合着绡纱纸窗,发出猎猎的飒然声响。

直至次日凌晨亥时,弯月隐于浓重的黑云之下,簇簇的秋雨方有将歇之意。

云销雨霁后,雍熙禁城阖宫诸人早已入梦,周遭一片静籁。

居室的地上散着华贵的赭色宴服和墨绶等衣物,与雍熙宫最常见的宫女裾裙错落的交织在一处。

容晞居室内的床榻面积不宽敞,腾给宫女睡的地方自是简陋了些,除却帘幕,上面也就一铺着衾褥的平整床板。

现下那处悬着的素色绡纱被扯至了地面,床板也微微塌陷,勉强支撑着上面躺着的两个人。

单这一隅方寸地,像是又遭了狂风骤雨的连夜侵袭,又被发|性的野兽糟|践了的模样。

不堪入目。

慕淮所中的药力已过,现下纵是清醒也毫无睡意,他眸色微深地看着身侧美人。

室内烛光幽微,容晞的身上覆了薄衾蔽体,只余留了形状纤润的美人肩在外。

单这处还是冰肌玉骨,如若掀开薄衾查看别处,便如红墨染纸一般,大片大片地渲连着。

似皑雪染血,瞧着触目惊心。

美人逢雨露后的神情既娇怯又纤弱,微微颦着的眉目万分柔媚。这般风情,纵是心肠再硬的男子也要对其生出垂怜意。

容晞一直掩貌的缘由慕淮不必问也已了然,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耽于美色的男子,甚至连旁人的长相都不甚在意。

但眼前女人的姿容,属实令人移不开眼目。

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有着绝色的美人皮骨,定要被歹人惦念,招至祸患。

身份稍低些的男子都护不住这样的美人,她自己一个人更是护不住,只有将美貌遮掩,方能避祸。

这般绝色,只有天下至尊的男子才能护得住。

若她不遮掩这副容貌,定是会被恶人肆意摧折采撷,断不会至今都是清白之身。

一夕间,这女人从他的奴婢,变成了他的第一个女人。

这番转变令慕淮暗自存了几丝玩味。

说到底,王侯将相身侧的奴婢或女使,本也一直被默认成他们的女人。

思及此,慕淮唇角微勾,见容晞的发丝散在了额侧,便伸手替她拨在了耳后。

眼见着容晞虽然阖着双目,但那薄薄的眼皮却一直颤着,慕淮便知她也已清醒。

他捧着她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用微粝的拇指指腹拭着她面上挂的泪辙,嗓音低沉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容晞心中直打着颤,慕淮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敢再继续装睡,她听着慕淮的声音虽不算温和,但比以往的语气还是平和了些,便慢慢睁开了那双哭得泛肿的桃花美目。

甫一睁眼,便见慕淮赤着上身躺在她的身侧,他身材瞧着虬劲匀健,丝毫不像个双腿有疾的残疾皇子。

这样阳刚的体魄,需要练武数年方才能成。

那次她被冷水淋透,虽然也缩在了慕淮的怀里,可到底是浑身发冷,她并没察觉这男人的身材竟是这般好。

可那日他腿疼,明明像是个有毛病的,容晞怎么也想不出慕淮身后的秘密,却在男人的注视下,双颊渐渐蔓上了绯红。

慕淮见她白皙的面颊晕上了淡红,艷丽的容貌更添了几分媚人的风情,不禁想起适才她软着嗓子,唤他殿下的可怜模样。

真是副让人丧了理智的祸水模样。

慕淮锋眉微蹙,随即松开了容晞柔软的脸蛋。

容晞见男人的面色变沉,心中冉了不好的念头,她适才便一直担心,自己既是发现了慕淮的秘密,凭他的个性定会忌惮她,还要寻个由头弄死她。

她会不会被他悄悄处置掉?

她救慕淮是自愿,主子有难她不得不救。

但这事并不如她少时一直想的那般美好。

容晞一直觉得,这事应是在饮完合卺酒后,夫君万分怜爱地看着她时,自然而然的发生。

容晞顾不得多惋惜自己荒诞的初|夜,现下,她最担忧的是自己的生死。

见慕淮不语,深邃的双目却不离她半刻,容晞怯懦地启唇,对慕淮道:“殿下放心,奴婢…奴婢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还望殿下看在奴婢今夜救您的份上,饶奴婢一命。”

话毕,慕淮微怔。

他没想到,容晞并未借机乞怜,向他讨要好处。

而是怕他到如此程度,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让他饶她一命。

慕淮抿着薄唇,低声问她:“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嗯?你就这么怕我吗?”

男人修长的手已经钳住了她的下巴,容晞慌忙点头,见慕淮眸色不善,又连连摇着头。

“……奴婢误会殿下了,还望殿下恕罪。”

慕淮静打量了她半晌,待他起身拾衣后,容晞终于舒了口气。

这雍熙宫里谁不像躲煞神一样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