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布局(3)(第2/3页)

辛鸾的身躯一下子便僵直住了。

身后的侍卫粗鲁却敏感,察觉到主君情绪失落,立刻大踏步地走过来,想要将婧氏撵开,婧氏眼见他一动便吓了一跳,赶紧道,“是臣唐突,王爷既有难言之眼,在下便不追问了。”

他声音急切,辛鸾这才如梦初醒,抬了抬手,让那侍卫止步:“……无妨。”秋色绚烂,他笑了下,笑容并不悲沉,甚至还有些许爽朗洒脱:“景兄误会了,没什么难言之隐的,我那爱人只是出门散心去了,过不了几年……”

他笃定又从容:“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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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白驹过隙。

天衍十八年按部就班地滑过,天衍十九年不急不躁地如期而至,一月,二月,三月,白日如常,蒸蒸日上,也平静无波,四月,志得意满的国家终于有了件像样的意外:大祭司况俊嘉祥去世。

老祭祀躬敬天命,侍奉三朝,在天衍朝十九年,以七十八岁高龄逝世,炀帝下旨,以国礼设祭厚葬,百官素服出城,天下三日禁行嫁娶。御使、宗室、重臣、亲缘、旧友,一时间老祭祀府上车水马龙,各方人马亲自登门,遣使悼念。

简素肃穆的祭祀堂内,一些官员也在窃窃私语着,互相询问可知老祭司临去前可又占出卦词来?这位祭拜五岳三清的祭祀地位超然,在他们眼中从来是伸手一触,便可窥探天机。当年的开城门,迎王师,之后的“日下生日”,炀帝登基时唱祷祝词,现在坊间又传出炀帝新政最后落地也有大祭司参与策定,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心生敬畏,都想趁此机会探些消息,以期拨清宦海前路。

司空复一身常服,坐在祭祀府外酒楼的二楼雅间中,支开窗格,默默的看着楼下冠盖如云,车水马龙。

“等多久了?”

雅间木门倏地开了,一人长身长腿地迈进来,一年多不见,他身上凛然的威仪又深重了许多。

司空复赶紧起身推手:“太子殿下。”

“嗯。”辛襄略点了下头,姿态随意摆手入座,“匆忙回来的罢,你也坐,咱们君臣边吃边说。”

司空复于天衍十六年十月由武将转文臣,炀帝记他渝城先登之功,任其为渝城郡副郡尉,职位不大,恩信却隆。辛襄对这个从自己帐下转投地方的下属倒是并未记仇,他知道司空一族行事素来轻缓,一则齐嵩去后,司空大人任宰执,父亲害怕自己在神京踩错了脚,把儿子调往地方历练,这手棋走得没问题,二则当时陛下也没有流露出重用他的意思,重臣嫡子与储副如此交好,这本来也是件招忌的事情。

“殿下,您年初下令令国内男子书年,二十三到二十五岁全征做地方兵源,此事……”司空复缓缓开口,边吃边说。

朝廷、人才、税收、田赋、武备……

如今帝国新政推行涉及方方面面,两年前谁也不会料到一向以性格复杂、手段强硬著称的陛下,会在公子襄成年后,大胆放权任用。

如果说陛下是运筹天下之人,那章华太子就是那柄如臂指使的开刃利剑,切分权责,锋芒毕露,年纪轻轻便已近天下之宰,在神京,太子府的风头甚至可以与司空丞相府比肩。

很多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做臣子的其实并不能探测到主君的心意,要等尘埃缓缓落定,才能从许多布局中窥见帝王的意向。譬如,炀帝为何忽然提拔太子,一切实际实权分予丞相府与太子府两处执掌?司空府也是在去岁年末才想清楚,丞相行事持重,太子毫不藏锋,这二者配合推行新政,才算是严丝合缝。陛下锐意进取之心不怠,一个庞大而令人生畏的帝国尚在凝聚之中,又怎么会为国事而率先忌惮太子?

辛襄不喜琐碎俗务,司空复这般说话简略、头脑清明的汇报,他便尤其喜欢,三言两句谈罢正事,两个人便聊起了各自私事,外间人声不绝,时不时有重臣宣号,司空复忽道:“倒是许久不曾听闻齐二的消息了。”

辛襄筷箸一顿,紧接着如常道:“本宫也不知他近况。现在齐二了一切任事,都是直接与陛下汇报。”

司空复空口咀嚼了两下,斟酌道,“臣与殿下与齐二,这是儿时便有的交情了,如今疏远了,心中总不免空落落的。”

辛襄冷冷笑了一下,“阿复大可不必。齐二此人胆子太大,收缰则为能吏,脱缰则为乱臣,便是本宫也不敢与之交,还是让陛下直接驾驭罢。”

司空复抬头,心道,这话真是刻薄又尖锐。

他们这些人里,单属齐二对太子最为忠心耿耿。他耳闻过齐二此前行事,不过是最早依附了陛下宫乱夺权,急劲主动了些。辛襄如今谅解了父亲,却不肯谅解这玩伴,认为“王储之事,常人不敢言,齐二存了彼若不贤,另一位便可取而代之之念,上蹿下跳,这才闹得手足相残,朝野震荡”,直将十六年春冬两月的无数骇事归结于齐二。可换个角度,不识时务、不肯拥戴新帝之人,今日早已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最后站队者,错,最先站队者,错,反倒是自家这般姗姗来迟的门户,歪倒正着,得了太子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