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古语云:“居安思危”。

雾浓浓八年前是个不学无术的大小姐,并没能理解这句话,可是现在她自然是懂的。

生活越是幸福美满,内心的恐惧便泛滥得越猖狂。

因为时时刻刻都处在害怕失去中。

何况她还总是挣扎在得与舍之间。

在最初几个月的嗜睡期过去之后,雾浓浓开始拥有的是无穷无尽重复的噩梦。

上半夜的梦,总是梦见八年前那个晴朗无云的日子。

黄历说那是个黄道吉日,农历和公历都是双日子,宜婚娶。

这个日子,宁墨找了三个术士来算,都异口同声地说绝对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此日结婚,主夫妻百年好合。

当时雾浓浓还笑话宁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破了四旧,没想到他今日还信这个。

人总是会为了求而不得的东西费尽心机,甚至失去理性和智慧,只是当时雾浓浓没看出宁墨的在乎。

婚礼是在海滨假日酒店举行的,蜜月地点宁墨一直保密,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雪白的沙滩映着碧蓝的大海,阳光宜人。

俊男美女穿梭其间,可都及不上那对新人。

雾浓浓穿着天价婚纱,挽着她父亲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神台”。

她的笑容美极了,梦里雾浓浓看见自己站在当年那个年轻漂亮的新娘身边,看着她甜丝丝的笑容。

那样真诚,至美!

许多年没见到过那样的笑容了,极其思念。

那个男人站在神台上,英俊而冷漠。

雾浓浓明明看清楚了他的脸,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

只看见他的嘴唇上下翻动,听不见声音,可是读唇语便能知道,那是一个“不”字。

山开始崩裂,海水倒灌,地坪上坐着的观礼宾客,都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全都绽放出比牡丹还要大朵的嘲笑的笑容。

人们开始对着新娘指指点点。

洪水开始漫到了脖子上,雾浓浓觉得呼吸极其困难,痛楚。

雾浓浓期待自己能够昏倒,可她的神志偏偏极端清醒。

“不……”雾浓浓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怎么了?”宁墨关心的脸就那样突兀地呈现在她面前。

雾浓浓看着眼前这张脸,俊朗如刀刻,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而又温和。

梦里那张冷漠的脸渐渐和眼前这张温柔的脸相重合。

雾浓浓才发现,梦里那个人正是宁墨。

那时的他和此刻的他是如此不同,可是她总是分不清真假。

宁墨轻轻搂住雾浓浓,“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噩梦。”

雾浓浓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面无表情。

然后轻轻推开宁墨,赤脚踏上地板,走到房间的阳台上,开始拨电话。

这个电话一如往常,总是在半夜梦醒后播,一打就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宁墨即使追问,她也总是摇头不答,问烦躁了,就吼他一句,他自然就不问了。

重新入睡后,新的梦境开始编织。

同样的梦境。

俊男美女穿梭其间,可也都及不上那对新人。

她依然穿着天价婚纱,这一次没有人再挽着她的手,送她一步一步走向“神台”。

她的笑容依然美极了。

那是人造花式的笑容,这个笑容,雾浓浓在镜子里看了很多年,早已厌烦。

那个男人,依然英俊,比八年前更成熟,更稳重,更内敛,更硬朗,而又更儒雅。这样的矛盾,却吸引住了每个人的眼球。

他惬意地笑着,像召唤小狗似的召唤着她。

牧师宣布,她正式成为他的妻子。

他将一个狗项链套上了她的脖子,她向他摇了摇尾巴,笑嘻嘻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山开始崩裂,海水倒灌,地坪上坐着的观礼宾客,都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又都绽放出比牡丹还要大朵的嘲笑的笑容。

指指点点中,雾浓浓能听见他们说什么,说得难听极了,说她被那个男人那样无尊严地抛弃后,居然又像狗一般摇尾乞怜地回到他的身边。

雾浓浓拼命追在两人后面,大喊着,“不,不……”

“浓浓,浓浓。”雾浓浓感觉有人在拍着自己的脸。

她的双手在空中乱舞,想要撤掉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苏醒后,她第一个动作,便是摸上自己的脖子。

“又做噩梦了?”宁墨拧着眉头。他很少皱眉的,因为他的信念上,遇上任何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便该是去解决,而不是无谓地皱眉或者哭泣。那都是无助的表现。

可是,他经常对着雾浓浓皱眉。

“他们每个人都笑我。”雾浓浓流着泪,每次做梦都哭醒的感觉并不好。

宁墨为她吻去泪珠,但是并不问“他们为何笑她。”

“噢,天亮了。”雾浓浓轻轻吐出口气。

“晚上是给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