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4/5页)

雁回见他偏过头,心中一涩便也垂眸。

垂眸这瞬,又有内侍带着雁家人入宫,雁起一见他的皇后姑姑就想奔至雁回怀里,却被雁老夫人拦住。

雁回理解也赞同雁老夫人举动,这时候与自己划分的界限越清明越好。这般想着便硬生生地侧过身不去看着雁家人。

东风呼啸而过伴随着‘吱吖’一声。

养心殿外各怀心思的众人暂时压住思绪,皆朝着缓慢而开的殿门望去。

殿门大开,养心殿伺候的宫人鱼贯而出,接着便是垂头耷脑的朱公公。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才显出一道明黄来。

谢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踩在金砖上,跨过金石门槛,抬眸茫然地看着养心殿外众人。

这里有他的臣子,有他的母后,有他的舅舅,有他曾经的皇后,可谢昀的眼神落不到实处,梭巡一圈,便抽出怀中抱着的画。

哗——

画像被抖开。

画中人赫然跃于众人眼前。

百官不惜磨着膝盖也要上前凑近去端详,又时不时去看人群后被押解的国舅爷。

有人道:“是圣上。”

也有人道:“是国舅爷!”

争吵声渐起,有人道:“是何人不如问一问皇后,事实如何,一问便知!”

有人道:“皇后?皇后与国舅爷假死私奔,犯的可不仅仅是欺君之罪!怎还配一声‘皇后’!”

雁回看着文武百官争得面红耳赤,余光瞄到皱起眉的国舅爷,想来国舅爷是意外谢昀并未按照他想的应对之策走下去。

“住嘴!”国舅爷难得发了怒,他道:“画中人是谁哪容你们置喙!”

一句,让满朝文武止了声。

半响他们反应过来,这让他们闭嘴的国舅爷可是当事人啊,哪里来的资格!

有人不满,正要发声。

谢昀道:“朕非画中人,这画中人至始至终是沈辞,朕的舅舅,大梁的沈辞将军。”

一句惊起惊涛骇浪。

国舅爷抿唇,看着谢昀,脑中已经在思索着如何趁混乱时带着雁回逃离皇宫。

谢昀对殿下汉白玉地砖上的众人议论置若未闻,他缓缓启唇道:“朕以凉德缵继大统,意于天下更新,用换祖宗之旧。然,先帝与郦王苟且欲传位郦王,先是勾结蛮夷陷害沈辞投敌,不惜令二皇子命丧大漠,不惜令镇国大将军战死沙场,其行为实乃发指。朕自诩明君,以大梁为重,为保民心为保军心,为了所谓的君威,欲将先帝恶行永埋地下,是朕之罪一也。”

雁回一愣。

不仅仅是雁回,所有人都噤了声。

谢昀这是在念——罪己诏!

太后的脸色已经苍白了,几乎站立不住,最后还是雁回扶住了她。

“为掩饰先帝恶行,朕倚任非人,专宠妖妃,逼其谋反,妄想一石二鸟,一为沈将军洗去罪名,二为嫁祸先帝恶行,是朕之罪一也。朕恶心先帝德行,亲自御驾出征,只为引郦王余孽,给其刺杀机会名正言顺砸了郦王陵,是朕之罪一也。朕诸事太过,岂滥不经,是朕之罪一也。中夜思惟,业已不胜愧愤。”

谢昀从未这般轻松过,长久以来堵在他心口的巨石终于坍塌。

“朕愿放雁回与沈辞离去,皆是偿还先帝与太后罪孽!雁回与沈辞心有相应,先帝与太后为一己私欲拆散有情人十余年,朕心中难堪。若非如此,朕必不会让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身在其位必谋其职,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其尔万方有罪,在予朕一人。今朕痛定思痛,书这罪己诏,何其后果朕已明了。蛮夷对大梁虎视眈眈,必趁此机会骚扰我国边疆,幸而‘战神’健在,朕恳请沈辞将军、雁来将军横扫**踏平蛮夷!”【注:引用于崇祯皇帝、顺治皇帝、商汤《罪己诏》】

谢昀很清楚后果,可他也想明白了,人做错了事便得担着。

他看了看国舅爷与雁来:“沈卿雁卿,你们可愿?”

国舅爷望着谢昀,他心中所有情绪都密密麻麻地攀上了心头。他所言不假,舅舅疼外甥,其实还漏了一句话,他一直知晓外甥亦是尊敬舅舅的。

他一掀前襟,跪得端端正正。

这是国舅爷第五跪。

“末将为大梁为圣上万死不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句,雁来也加进来:“末将为大梁为圣上万死不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三句,文武百官齐声高呼,

“臣等愿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雁回眼睛进了砂砾,她揉着红了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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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昀四年,皇帝颁《罪己诏》自罚禁足半年。

同年,沈辞大将军封为镇国大将军与骠骑大将军出兵蛮夷。

后来那茶肆间的说书先生唱讲:要说那镇国、骠骑二将出兵蛮夷那日,送行队伍绵延百里,大梁二将一出城,那镇国大将军便回头朝京都城门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