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雁回看着谢昀冷漠成冰的容颜,面色沉郁连同黝黑的眸子里都纵横交错着晦暗的情绪。突然,谢昀自顾自笑起来,在宫人不安的目光下,他笑着说,字字却如从胸腔里挤出来一样:“但凭皇后做主!”

话音一落,张丞相猛地呛了一下,复杂地看向这位年轻的帝王。

大抵只觉得自己再护不住兰贵妃,谢昀也不看张相,愤愤一拂袖转身回了养心殿。

殿门合上那刻,朝臣齐呼:“圣上圣明!”

雁回也不再看谢昀,她亲自扶起母亲,雁家三人跪了太久,除了雁将军,另外两人已是站立困难。

雁回立刻让惊絮去传太医,却被雁老夫人阻了。雁老夫人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的两扇殿门,继而对雁回语重心长道:“皇后,往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了。”

雁回心头微颤,她又如何不知。母女俩彼此都没捅破那层纸,但却又同时心照不宣。

今日看似拿捏住了谢昀,可这江山到底是他的,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被逼迫要挟,今后雁回在宫里的路就是荆棘密布,刀山火海。

雁回不语,她并不担心自己,之前都这么过来了,何惧往后?她担心的是雁家。

“圣上到底宠着兰贵妃,你也莫将圣上逼急了。”雁老夫人拉着雁回,拍了三下她的手,每一下都含着千言万语,“我们离宫了,皇后留步。”

她的意思是让雁回给兰贵妃留条生路,也好让谢昀念着雁回这点好,将来对她留情。

雁回目送至亲离开,神色慢慢严峻起来。日光落下,天边晚霞无限,惊絮上前搀着主子回宫,路上好奇问道:“娘娘要如何处置兰贵妃?”

兰贵妃身后有张家,更有圣上恩宠,若让惊絮做选择,她会选择打人一巴掌再给一颗枣。毕竟兰贵妃断了发,确确实实也因雁回受了惊吓,这个时候只要稍微示好,长久以来交恶的关系说不定会得以缓和。

雁回只沉静道:“杀了。”

惊絮勉强维持脸色没变,是了,谁让兰贵妃动了主子的画。想到这里,惊絮闭嘴噤声。

雁回心情不佳本欲在宫中多转转,惊絮记挂着她才吐了血,赶着念着把人拉回坤宁宫。

刚至坤宁宫,就有等候的宫人远远跑来,喘着气道:“娘娘,圣上在宫中等您。”

以往惊絮还会因为谢昀的到来替雁回开心,现下只能偷觑雁回脸色,不敢说话。

坤宁宫正殿内,谢昀大马金刀地坐于太师椅,雁回一入内那人的视线便紧接着绞上来。

隐于宽大袖袍中的素手捏成拳,片刻又松开,雁回微微福了福身道:“臣妾请圣上安。”

谢昀一嗤,嘲道:“四下无人时,你又知礼了。”

雁回垂眸不语。

谢昀把玩着拇指间的玉扳指,声音淡淡不起波澜:“兰贵妃已被收押,皇后将要如何。”

雁回这才抬眸,谢昀脸色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亦没有方才在养心殿外的暴怒,她有些不明白谢昀为什么会这么问。

但……

雁回偏头,轻声吩咐惊絮:“传我之令,送兰贵妃鸩酒一盏。”

谢昀愣了愣,眯了眯眼,探究地看着雁回。

然后他看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惊絮得了令出门了,皇后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他也不着急,递给身边朱公公的一个眼神,朱公公便上前一步,他怀中捧着一个长型雕花紫檀木匣,揭开,故意在雁回眼前露出里面的物件。

明黄丝绢中央妥妥地置着一副卷好的丹青。

雁回一愣。

谢昀摆了摆手,朱公公便合上匣子,回到最初位置上前看了雁回一眼。

“画!”谢昀托起茶盏,用茶盖抹去茶沫:“朕可以给你。”

雁回虽然只往木匣里瞟了一眼,但她看见画卷干干净净,天、地杆以及覆被都换了新的,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画卷,看一看画中人是否也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圣上要用画换兰妃的命?”

这个交换,雁回知道,自己都不用考虑,她会应诺下来的,哪怕再加上后位、自己的一条命,她都甘愿去换。

可,她还是想问问谢昀,毕竟那人所愿自己能好好照拂他的外甥,眼瞧着谢昀执迷不悟,她还是会劝上一劝。

“兰贵妃近外臣,两广总督为讨好她强洗了多少茶园,有多少茶农颗粒无收家破人亡?”

雁回平静地问:“自兰贵妃得宠,其父官拜丞相到底是功勋如此还是圣上藏了提拔的私心?张相排挤了多少贤臣忠良,圣上当真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管?”

谢昀砰地放下茶盏,瓯中洒出的水浪出来差点烫了他的手,朱公公连忙清扫。

雁回闭了闭眼,她想到那人与旁人炫耀自己外甥时的模样。

那是一次国宴,国舅多喝了几杯,便大大咧咧勾住朝中重臣的脖颈,打了个酒嗝,笑眯眯地看着对座的少年谢昀和太子妃:“瞧本将军的外甥和外甥媳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