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后记一:关于卢旺达(第3/5页)

太多细节,不说了。

【三】

有一本书,叫《路西法效应》,论好人如何变成恶魔,或者说,一个普通人距离杀人到底有多远。

最后得出结论: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下,好人也会犯下暴行。这种人的性格变化被称为“路西法效应”——上帝最宠爱的天使路西法后来堕落成了第一个堕天使,被赶出天堂。

卢旺达大屠杀中有许多颠覆人性的认知。

比如,医生本来是救死扶伤的,但医生里出了很多“杰出杀手”。在人权组织报道里,不管是男医生、女医生,还是内科、外科、儿科、妇科的医生,都参与杀害了自己的图西族同事、患者以及到医院来寻求庇护的伤员和难民。

又如,教师会告发学生,甚至亲手杀死学生。一位胡图族教师对记者说:“我本人就杀死过一些孩子……我们一年级曾经有80个孩子,最后只剩下了25个。”

有一个农民接受采访,说:“我杀人是因为我被逼无奈。我不杀他们,我自己就会被杀掉。许多人死掉,就是由于不肯杀人……”

大屠杀事件平息之后,很多胡图族凶手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一口咬定当时是被魔鬼附身,说:“不是我干的,是附在我身上的魔鬼干的。”

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四】

之所以想写这篇文,源于前面提到的一个人,加拿大将军,达莱尔。他是当时联合国维和部队司令。

契机是,在看关于卢旺达的纪录片时,里头提到这位将军——他陷入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之中,几次试图自杀,至今要靠药物才能入眠和保持情绪稳定。

我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是个将军、男人,老成持重,见过许多大世面,残酷的事肯定也见了不少。又不是他杀的人,怎么就“几次试图自杀”了呢?

有些情绪激动的键盘侠,大概要喷他圣母了。

于是我翻了一下他在这一事件中的角色。

1.起初,达莱尔受命担任联合国驻卢旺达维和部队(又叫联合国卢旺达援助团,简称联卢)司令,要求给自己4500人。联合国给他配了支2500多人的军队,训练和装备都很低下,缺少后勤,甚至零用钱。他自己回忆说:“我们需要订购手电筒,经过长时间的拖延等待之后,手电筒终于到货,却没有配电池……”

2.并且,他不具备情报搜集能力,虽然他曾向总部提要求,但是答复是:情报搜集行动不符合维和政策。

3.但他还是很努力。1994年1月,胡图族阵营有个军官准备叛逃,他把极端分子的部分计划透露给了达莱尔方面。

我们来看看那个人透露了些什么:

——胡图族培训了1700个人。这些人分为40个一组,每一组都“有能力在20分钟内杀死1000个图西人”,如今已经分散到首都基加利全城了。当“cutthetalltrees”的信号传出,这些人会带头行动。也就是说,胡图人培训了“先导者”。因为大众是容易跟随和受煽动的,光听广播里说,也许没人敢动手,但如果已经有人带头进行了呢?

——胡图人有杀害比利时维和人员的计划。这样的话,可以迫使比利时人从联卢退出,而比利时人是联卢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他知道藏匿武器的地点,愿意提供地点和更多情报,要求是“联合国帮助他和家人安全地出走海外,并提供保护”。

请注意,当时是1994年1月,距离真正的屠杀发生,至少还有三个月。

1.达莱尔欢欣鼓舞,马上向联合国打报告,请求先把武器收缴了。结果大家也知道了,联合国回复说超出授权,不允许。

2.达莱尔又做了数次努力,反复争取,都被拒绝了。他手下的联卢分散在基加利各处,相互之间被路障隔绝。十名比利时维和士兵被杀后,他尤其担心其他士兵的安全。食品维持不到两周,有些营地的水只够两天的,燃料、弹药、药品都不足。

3.但是达莱尔还是坚持不撤离。他觉得,只要提供增援,自己一定能阻止屠杀。他三度接到联合国官员的指示,要求拟定撤离方案,他都拒绝执行。其中一次,甚至是加利(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打来的。

4.比利时撤军之后,达莱尔几乎是绝望的,因为联卢实力大减,但他还是坚持在自己的营地保护着约3万名平民。但紧接着,更绝望的事发生了。比利时维和部队走后十多天,安理会通过一项新决议,要求撤回大部分联合国维和人员,仅留下一支270人组成的象征性部队。

从2500余人,到走了比利时人,再到只剩270人,还是四处分散的,后勤不足,食品和水短缺,弹药所剩无几,没有增援。不能硬拼,毕竟已经死了十个士兵了,身为司令,他要对士兵的安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