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梳妆台

本着治学严谨的精神,我去查了一下“梳妆台”的意思。

——梳妆台,就是用来化妆的家具装饰。

这回答很诚恳,但是我的绝倒也同样发自内心。

让我如何能认,这干巴巴的一句话,可以诠释梳妆台的意义?

难道你们愿意承认,梳妆台之于你们的意义,如同板凳、条桌,甚至……马桶,都只是家具的一种?

请闭上眼睛,想象一个细雨如雾的黄昏。

暮色如无声无息的灵,向着屋内蔓延,蔓过镂空的梨木花窗,自窗棂铺排而下,行进处带起丝丝的冷,有着雾的形骨。

这空荡而又华美的女子闺房,内外之间横亘如纱帷幕。帷幕的那一边影影绰绰,似在窃窃私语,唤你去看。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过,掀开帘幕一角。你看到,在内室的角落之处,巨大的阴影之中,矗立着梳妆台。

最古朴的样式,暗红而泛着亮泽的釉彩漆光,周身盘满最繁复华丽而又精美的纹路。

稳重、不起眼、不扰攘、不哗众取宠,隐在暮色与暗影之中,慵懒而散漫。有那么片刻,对,你没有看错,她秀眸惺忪,粉腻酥融,空气中盈满致命的魅惑娇娆,唇角微微勾起不着痕迹的笑。

朱唇轻启,似是对你说:来吧,这里有钗钿步摇、胭脂螺黛,发绺梳篦、香泽兰膏,哪怕你容颜惨淡形同嫫母,我也可以把你细细研作风鬟雾鬓、颜如舜华。

梳妆台,她是静候在暗处、以女子为食的妖。

那青衣的牵驴小僮,对着王朝抽抽搭搭哭诉了大半个时辰。王朝有些不耐,但仍按压着性子,好声好气跟他解释。

“你家公子可能在哪里吃酒吃醉了,或是一时迷路……你不是说他头次到京城吗?”王朝耐心劝导,“一夜未归也不稀奇,你去客栈好生等着,没准儿他早已回返,找不着你大发脾气呢。”

好说歹说,终于将青衣小僮劝走。

进得府内,马汉他们看着王朝直乐。其实四人是一并回府的,偏那守候在府门口的小僮一眼盯上了王朝,死攥住王朝衣角不放,说是要喊冤。

“终于劝回去了?”马汉说,“倒是个忠心的仆从。”

“他们家公子一夜未归,他便急得大哭,不知哪个促狭鬼捉弄他,让他来开封府喊冤。”王朝抹一把额上的汗,“我见得多了……这些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一到京城便迷了心智花了眼,一夜未归……哼,没准儿就醉在哪个酒楼、宿在哪条花街柳巷……”

“话也不能这么说。”展昭恰巧经过,驻足听了片刻,“那人若是这样的性子,贴身僮仆岂会不知?也不会如此焦惶无措了。”

几人忙站起:“展大哥。”

“那小僮还说了些什么?”展昭看向王朝。

“还说……”王朝摸摸后颈,“还说他们公子夜半温书困乏,就到旁边的玄武大街东四道走走……直至今晨还未归返。”

“东四道……”展昭沉吟,“东四道要偏僻些,他若真是在东四道走丢的,必不是去了什么青楼楚馆。今晚你们巡夜时,多多留意那头。”

“展大哥尽可放心。”张龙拍胸脯,“今儿是我和赵虎巡玄武大街,东四道若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定会查个究竟。”

张龙言出必行,当晚和赵虎在东四道逡巡良久,细细查探,一无所获。

“早说了展大哥是多心了。”瞅着四下无人,赵虎很是不顾官仪地伸了个懒腰,“那书生没准儿已经回去了。”

两人再看一回,出了东四道,经由玄武大街回府。

行至玄武大街中段时,张龙忽地咦一声,示意赵虎看向道旁。

借着客栈檐上高挂的灯笼,赵虎看得明白,那蜷缩在客栈墙角处的,正是白日的青衣小僮,靠着墙壁睡得正香,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截绳,牵驴的绳。

可惜的是,另一头并没有驴。

赵虎近前,俯下身细看,那缰绳另一头破口甚是平展,显是有人剪断了缰绳顺手牵驴,可叹这小僮睡得太死,丢了家当都不自知。

“小兄弟,”赵虎晃那小僮肩膀,“怎么睡在这儿了?”

那小僮睡眼蒙眬,打着呵欠醒转。

如张龙所料,醒转之后先哭驴,哭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尔后抽抽噎噎、断断续续道出个中原委。

其实那小僮未曾说时,张龙心中已猜了个八九分,现下那小僮所言,只是印证了他心中所想罢了。

果然,那书生尚未归返,客栈老板只乐意跟钱对话而不愿意讲人情——当然,客栈老板跟这小僮也没什么人情可讲,于是乎将其扫地出门。

小僮哀哀哭个没完,张龙和赵虎面面相觑,长叹一口气,暂且将小僮领回开封府。

来寻展昭时,展昭正要睡下,只着白色里衣裤过来开门。张龙拣紧要处跟展昭说了一说,算是对展昭日间吩咐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