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吴翼快步走到房间里,看到魏骁盘着腿,坐在病床上,百叶窗筛过泛红的阳光,光影交织,一层层打在魏骁的身上.魏骁听到声音,回头望了他一眼,顷刻间,一双漆黑的眸子如一泓深泉激起涟漪,一圈圈在吴翼心头荡漾开来。

吴翼的呼吸滞了几秒,他舔了一下嘴唇,隔着单人床,问他,“你感觉怎么样?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男人皱了皱眉头,目光变得空洞起来,他思忖了片刻,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捉不到任何思绪,他默了片刻,说,“我不记得了。”

吴翼长大了嘴巴,几乎跳了起来,“你不记得了?你是谁?住哪里?多大年纪了?以前是干什么的,都不记得了?”

男人眉头皱地更深了,他又看了吴翼一眼,摇了摇头。

吴翼也皱着眉头,坐在长椅上,男人眼眸中的茫然不似作假,他喃喃道,“你失忆了,完了,爷爷捡回来个傻子。”

男人对傻子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他又垂下头去,脸上一片阴影,他轻声问,“是你爷爷捡到的我?治病花了多少钱?”

一提起钱来,吴翼瞬间跳脚,他气冲冲地说,“花了几千块了!”

男人虽昏迷了几日,但主要是外伤,乡镇医院收费又低,这几天吴爷爷在他身上花了将近有一千块,可一千也是是钱,是小卖铺里一个月的利润呢。

男人听到几千块的时候,倏地松了口气,吴翼看他态度不端,急了,吵吵着,“你可不能跑了,等伤养好了,要给爷爷出力抵债!”

男人耸了耸肩,没说话。

两个人一同陷入了沉默,吴翼盯着魏骁的身形,又舔了舔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叫什么?真想不起来了?”

男人皱着眉头,极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过了一会儿,从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来,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周,我应该姓周。”

吴翼点点头,说,“姓周,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周吧。”

男人无所谓称呼,便由着他去。

阿周当晚又在医院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医生护士又给他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确定没太大问题后,吴翼带着阿周回到了家里。

吴爷爷看他们回家了,从铺子里走出来,迎上去问道,“小伙子,你感觉怎么样?没大事儿了吧?你家在哪啊?什么时候来接你?”

阿周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说,吴翼就抢在前面,“他身体没事儿了,脑子却坏掉了,失忆了!”

吴爷爷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自个儿孙子话中的意思,吴翼重重的叹了口气,大声朝爷爷说,“就是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全都忘了!”

吴爷爷又愣了一下,看着阿周,“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想不起来自己的亲人了?”

阿周点点头。

吴爷爷想着当初在山脚刚看到阿周时,他穿得西装革履,兴许生活在一个不错的人家,于是对孙子说,“阿翼,阿周先住咱家里养伤,等再过段时间,身上的伤彻底恢复了,我带着他去派出所,看看最近有什么失踪人口。”

阿翼点点头。

吴翼打小不爱学习,初中没念完就跑回家了,死活不愿意再回学校。吴爷爷倒是重视教育,可对这个唯一的孙子,溺爱总是多于严厉,更何况自己如今已经老了,吴翼的父母又不在身边,长期没人管教,以至于吴翼的成绩在学校里年年吊车尾,就算是本本分分念到中考,也定然是考不上什么高中的。吴爷爷没辙儿,本想让他去城里读个高职,以后好歹有个手艺,谋个营生,于是打电话给吴翼的父母,结果一个支支吾吾,一个沉默不语,却没一个提起出钱的。

吴翼的父母如今一个在温州打零工,一个在上海当保姆,常年不在一起,久而久之,婚姻也就名存实亡了,如今他俩各自有了新的伴侣,各人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心思早已不放在这个家上了,就连过年,都没人回来一趟。吴翼的好坏,他俩自然谁都不愿意管。

吴爷爷挂下电话,一个人从院子里坐到天明。

就这样,吴翼念书的事耽搁下了,从此待在家里,平日只进进货、看看店、种种菜、喂喂鸡,一年寒暑过去,转眼到了十七。

吴爷爷寻思着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只能等吴翼满了十八岁,让他跟着同乡一起去城里打工去,攒点钱,日后好娶个媳妇,这样自己也就放心了。

吴翼和阿周这边刚回家,不过一会儿王民就来了,没进院子,四下瞥了瞥,才把头探进铺子里,声音有点发怯,朝吴爷爷问道,“你家捡来的那个男的,怎么样了?家里人什么时候来?”

吴爷爷摆了摆手,大声说,“他都忘了,想不起来了,现在也找不见个亲人。”

王民突然舒了口气,说,“人没事儿就好,人没事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