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章

內侍将盛放糕点果品的玉碟在梨花几上一一摆妥, 而后齐齐躬身退了下去。

瑟瑟随手抓了把松子,低下小脑袋,边仔细地剥壳, 边说:“有些话我哪敢当着母亲的面儿说啊。那时候贺昀把母亲书房的钥匙偷拿给我,有一天晚上我偷偷溜进去, 听见她和……和裴伯伯在说话。”她的声音软软糯糯, 像刚出炉的糖霜方糕,捏捏能渗出糖汁一般。

沈昭看着她乖巧坐在自己身边, 认真专心地跟自己坦白,且不论坦白得是否彻底, 就论这态度, 也让他渐渐没了脾气。

他抬手轻抚了下瑟瑟的发髻, 问:“他们说什么?”

瑟瑟剥松子壳的手微颤, 修剪精细的指甲顺着外壳缝隙擦了出去, 稍一错神, 拿松子便从指间滑落,‘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歪头看着那颗松子咕噜咕噜滚远, 神情颇为忧郁, 咬了咬下唇, 道:“裴伯伯说‘别忘了当年宋贵妃是怎么死的,沈昭那小子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说完了,她并不敢看沈昭的脸, 只盯着青石砖上的纹络, 细数上面的祥云边角。

安静了片刻, 沈昭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 迫得她转过头来, 正面对着他。

沈昭道:“就为了这件事, 所以你当初铁了心要退婚?”

瑟瑟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觉得他那双眼睛里蕴含的怨气太过刺目,一时有些内疚,没说话,默默垂下了眼皮。

沈昭接着问:“你当时不敢告诉我,是怕我知道了真相,年少气盛要去跟他们拼命,丢了到手的储位,甚至连性命也保不住?”

瑟瑟忙道:“我……我知道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我就是拿不准,这么要紧的事不能光凭一句话来定夺,可是那个时候我根本也没有本事去调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主要是怕……”

她微顿,抬起眼皮,目光莹莹地看着沈昭,小声道:“我怕你娶了我以后会后悔。”

沈昭看了她一阵儿,从蕴满怨气,到渐渐淡去,再到面容上浮起一些复杂的,难以言说的神情,沉默许久,道:“到现在为止,还没后悔。”

瑟瑟一愣。

沈昭瞧着她这副傻样,不知怎么的,好像重重围裹住的阴霾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来些许光亮,心情稍霁,说话也软了许多。

一本正经地补充:“上一世,我也没有后悔。”

瑟瑟垂下眸子,一副内敛含羞的模样,唇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默了片刻,她扑进沈昭的怀里,自碟子里捏起一颗剥好的松子仁,喂进沈昭嘴里。在他怀里蹭了蹭,她蓦得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前世的她对朝政并不关心。甚至在和沈昭冷战的那段时间里,日日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幽居避世不理外务。朝野上的消息传到她这里,无外乎是皇帝陛下又处置了谁,哪个官员又倒霉了,被举家流徙,她无意往深里探究,也并不知其中的内情。

可是按照沈昭的性情,他不可能对自己母亲的死放手不理,他一定会查。

瑟瑟犹豫了片刻,自沈昭的怀里抬头仰看,问:“那你上一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问出来这句话,她又觉得从前的自己,不管是做妻子,还是做皇后,都太过失职了。被困在那身世的愁云惨雾里,顾影自怜,后来又一门心思都扑在儿子身上,儿子一走,干脆丢了魂,浑浑噩噩度日,自始至终好些事都不曾参与,也不曾替沈昭分担。

她问出来这句话,沈昭有略微的吃惊,随即又觉得安慰,抬头捋了捋她鬓前蓬起的碎发,道:“我自然弄明白了,可这事略有些复杂,并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且当前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我们去解决。”

他将瑟瑟放开,两人隔梨花几端正坐好。

沈昭道:“贺昀能掌姑姑书房里的钥匙,看来是挺受信任的。你觉得,对于姑姑那些见不得人的隐蔽事,他能知道多少?”

他这么一问,倒把瑟瑟问愣住了。

从前她只觉得贺昀这个人温和谦逊又知分寸,什么事情交给他是再妥帖不过。日子久了,怕是母亲也这样想,所以才对他越来越信任,出来进去常带他在身边。

可要说信任……瑟瑟从前参不透,可现在有些明白了,这个世上母亲谁都不信,并没有哪个人能让她完全放下戒备,交心透底。

可不信归不信,但有些事还是需要指派人去做。贺昀常伴其左右,很难说会不会偶然听到什么要紧的东西。

瑟瑟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沈昭道:“我觉得今天的姑姑很奇怪。对于我们两联手摆了她一道,她应当是很生气的,从她后来想在宣室殿门口打你就能看出来。可是一开始她最关心却并不是这个,而是贺昀,要说她急着惩办叛徒,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未免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