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章

徐长林将圣旨、药单依次折好, 放入绸盒中, 手抵着额头, 蹙眉深思。

这药单上并没有御药房的官制方印,可见不是正规用于留存的, 而是当时的御医私下另开出来的。

大秦宫规森严,凡是宗亲召御医诊疾, 脉案、药单皆一试两份,一份留存备查, 一份用于日常抓药。

既然制度如此完备了,还私下里另开药单, 只能说明兰陵公主不想让外人知道, 她当时已身怀有孕。

也是,大秦民风再开放,对于女子未婚先孕这种事,也还是不到能宽容的地步。

未婚,先孕。

徐长林遽然眯起了眼, 他当初之所以认定温瑟瑟不是兰陵长公主的女儿, 是因为她的出生月份同兰陵公主成婚有孕的日期对不起来。

可若是这张药单是真的,五月时已经诊出有孕,怀孕的日期再往前推一两个月, 而温瑟瑟是第二年元月出生,那这时间就能对得起来了。

高士杰生前已经见过那个叛逃公主府的税官阮氏了, 阮氏必定告诉他温瑟瑟就是宋姑娘, 可再这之后他还是见了宁王。是因为高士杰不信阮氏, 还是他对‘温瑟瑟是宋姑娘’一事存疑?

徐长林的一颗心飞速下坠,如同浸在了冰水里,竟生出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温瑟瑟不是宋姑娘,这该是多么大的一个骗局,岂不是连皇帝和太子都骗过去了——纵然兰陵公主如今权倾朝野,可十六年前的她,尚且稚嫩,凭黎氏外戚便能将她逼到艰难之境,不得不利用宋姑娘向皇帝言和。

那个时候,单凭兰陵公主自己,真的能做这么大的事吗?

徐长林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骗局,在他的心里早就把温瑟瑟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她善良、纯净,甚至比他想象中的妹妹还要美好,这一切若是假的,那……太残忍了。

他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血统之事不能存疑,不能意气用事,一定要彻查清楚。

将绸盒收起来,他冲徐鱼骊道:“时辰不早,我该出宫了,你好好保重。”

徐鱼骊目光莹莹地凝望着他,万分的不舍与牵念,柔声问:“哥哥,等你回了丰都,是不是就把我忘了,不会再想起我了?”

“怎么会?”徐长林警惕地掠了一眼寝殿内外,将徐鱼骊拉到跟前,低声道:“若将来秦楚开战,我会提前派人把你接回家的。”

徐鱼骊眼中隐有泪意,水光清澈,敛于身前的手颤了颤,想去握徐长林的手,可犹豫了少顷,还是作罢,强忍下离别的伤慨,道:“望哥哥能多多保重。”

徐长林颔首:“我会的,你也要多保重。”

内侍引着徐长林出宫,穿过长长的甬道,顺贞门已在眼前,谁知还未靠近,便见顺贞门下的禁军齐刷刷跪地,朱漆雕门缓缓大敞,禁军拥簇着沈昭走了进来。

内侍忙退到道边,跪地伏迎。

徐长林瞧着沈昭渐渐走近,神情幽深,面上浅溢出几许笑意。

“命挺大啊。”沈昭斜掠了他一眼,在他身侧慢慢停住了脚步。

徐长林冲他端袖揖礼,慢声说:“一时半会怕是死不了的,承蒙殿下挂念。”

沈昭胸前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也没多少耐心跟他磨嘴皮子——磨也磨不出几句实话,抬腿要走,却被徐长林叫住了。

他的视线漫然掠过这深宫中悬置的红绸,道:“听闻殿下大婚在即,在下有一言想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昭回头看了看,漠然向前走,徐长林十分乖觉地跟了上去。

顺贞门前有一瞭望台,砖石垒砌,高三丈,登上观景,视野辽阔,只觉大半个皇城都在眼底了。

徐长林默默看着脚下那浮延重叠的宫阙楼阁,犹豫了一阵,问:“殿下是不肯放了温姑娘,让她跟我回南楚罢?”

沈昭倚着瞭望台上的穹顶石柱,冷笑了几声:“你说呢?”

徐长林不为他语气中的讥诮所恼,只继续耐心地问:“您对温姑娘如此执念,是看中了长公主的权势,还是因为她是宋姑娘?”

久久未听到回音,他回头望去。

见沈昭眼梢微挑,挑起深深的不屑,下颌微抬,带了几分倨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长林却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沈昭,好似他一提温瑟瑟,就跟踩了沈昭的尾巴似的,登时尖刺竖起,飕飕地朝他扎过来,有点气人,还有点孩子气。

他不禁一笑:“在下只是好奇,您待温姑娘如此情深意重,是因为她是您母亲的托付,是宋姑娘,还是因为喜欢她,不管她是谁,您对她的态度永远都不会变?”

沈昭也笑了,态度一瞬变得格外温和,前抻了头,缓声问:“好奇啊?”

徐长林点头。

“憋着吧,孤不喜欢为人解惑,孤就喜欢看人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难受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