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银鞍照白马(第2/3页)

这个世界,欠我一场死亡。

短暂的沉默之后,熊负刍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沙哑,竟像是被人割了喉一般,有源源不断的生气自喉咙处流淌而去,身体越发冰冷。

因为他看着白舒,忽然意识他并不惧怕死亡,甚至他在期待着死亡。

“那赵正,就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或许吧。”他所展现的喜悦在听到熊负刍的话后瞬间淡去,表情也恢复了之前无悲无喜的样子,不掩他对这个问题的鄙夷与不感兴趣的敷衍,“果然,这天下除却王上之外,所有的人都与你一般无趣。”

“或许?”熊负刍不可置信的重复,“只是或许,你就把你自己赌给了他?你就把雁北,赵国,乃至天下都赌给了他?”

狂徒,痴人,疯子!

熊负刍怔怔的看着白舒,他张着嘴,却发觉自己此刻竟不出任何质问的声音。他自诩见过很多人,那些人或为名,或为利,或为仇恨,或为感恩,从未见过如眼前这人一般,难以形容的存在。

“有何不可呢,”白舒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份笑容真挚又肆意,甚至梨涡挂在他的脸上,将他如修罗般的杀意融化,“这世间这么多的庸俗人,熙熙往往为名为利,舒也要名利,可是要的却不是你们最终的称颂,而是这片土地上的千秋功名——”

“——你们又知道什么呢,你们又能看到什么呢,这个天下这么大,若是只有舒一个人能够看到千帆过后的未来,太过寂寞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便是年幼如扶苏也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

“所以你便要拖着天下与你一道疯狂一遭?”

这样的疯子,赵正竟然也应允,甚至陪着去犯癔?

“有何不可,既然我与世界格格不入,它不喜欢我亦如我不喜欢它,那总要走一个退让的不是么。”白舒张开手,似是在迎接面前没有形体的存在,“让它变成我喜欢的样子,那它也一定会开始喜欢我吧。”

熊负刍从未见过如白舒这般的人,但他相信放眼天下,也不会有如他一般的人了:“你将这天下看成什么了,”说改就改,岂是儿戏,“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对这个天下,有多么重要么!”

“不重要么?”微微侧头,如孩童般天真的看着熊负刍,“你知道么,楚国本不该这么快就亡的,也不该亡在我的手中。”说到这里,琥珀色的眼睛亮了起来,“赵国应该打的更长些,燕国也不该灭的这么快,甚至楚国——你知道么——”

白舒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忘记了身后的扶苏和蒙恬;“——你知道么,楚国本不该是舒带兵的,是舒请王上派舒来的——应该再长久些的——秦国走得太快了,你们已经追不上了——你们不可能追上的!”

像是个拿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手舞足蹈的炫耀给熊负刍看他对这个玩具的喜爱:“你瞧,舒对这个天下,多重要啊!这个天下对舒,多么重要啊!”声音骤然拔高,带着癫狂,带着喜悦,带着扭曲,还有隐约似是错觉的哭腔。

他并未看见身后蒙恬与扶苏下意识退后的动作,但或许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多在意什么:“这万里山河,这广袤大地,这绿荫与流水既然都不愿给出答案,那我就自己写下答案好了——”

“知道么,多年前廉颇曾问过我,我的祖国在哪里。”他眼神灼灼,腰背笔挺,脸上带着病态的痴迷,“舒想了很久,然后有一天忽然就顿悟了。我的祖国,一直,一直,一直都在脚下啊!”

看着满面幸福之色的将军,熊负刍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想过灭掉楚国的会是什么人。他想过是秦王的走狗,想过是执着杀戮的战争贩子,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故人,又或者是为了名利想要垂名青史的文人。

却从不曾想过,会是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

“为舒所看到的的中华,为舒所想要的太平,为那多元却也统一的华夏,拜这万方生计,跪这千秋大业,为其生也为其死,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做那炬火成为那光——只是这样想想,就觉得无比幸福啊——如此,有何不可为,有何不可做!”

青年声音骤然拔高,然后在看到熊负刍不可置信的表情后回落。

他身上的兴奋和喜悦在撞上了熊负刍恐惧的眼神后,如潮水般褪去,整个人又恢复到了往日那副沉稳的模样。甚至脸上的笑意都标准的与他踏入宫殿前一般无二——只是不见了脸侧的小梨涡。

“算了,”那癫狂的气质从白舒身上消散后,便还是那个受人敬仰的雁北君了,“你们都是清醒的人,是不愿意白日做梦的人,是不会与舒同污的清流。”

他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