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低头向暗壁(第3/4页)

那是他多少次梦回,都会在深夜满身大汗的被惊醒,躺回却又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噩梦啊:“小舒,”那庄稼汉子声音哽咽,“当我从将军那里出来,想要去找师傅的时候,才得知因为家中独子身亡,我又多日没有消息,师娘无法承受这样的噩耗,当日便去了。”

将军?他在说谁?

“至于师傅……”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白舒却知道那定然不是个好消息。或许是去了秦,为自己的孩子与半子报仇,又或者更为极端的借着自己祖上皆是木匠的世承,前往赵国王宫做了更为偏激的事情。

无论如何,那一定是个以悲伤结局的故事。

“这一代的,我们这一代的赵人,对那个杀神,对秦的士兵,对秦国……”

‘白起放走他们,只是为了给赵国的下一代一个震慑,也是为了传递一个消息罢了。’白舒并非是赵人,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远超这个时代的野望,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见识,让他无法对这种感情感同身受。

于他来说,这个天下从来都只有一个名字。

‘难怪这七国斗到最后,却被一个牵马的吃到了肚子里。’白舒看着几近而立之年的男人,‘这样的决心,这样几代人不懈努力积累下来的东西,甚至背负骂名也要做的事情,嬴政不过是最后那个站在累累白骨之上称皇的那个人。’

这个名字,不是赵,不是秦,甚至不是汉或者唐。

【我不懂。】系统本着不懂就问的态度,想要询问人类对于历史和眼前庄稼汉子的感慨究竟从何而来。

为何比起北方匈奴羌人,明明南方的战事更为猛烈。若是想要拼一拼,为何比起只有冬日的防御,连年征战的地方更有前途,却不往?为何空有一门手艺却不以此谋生,固执的去做一个普通的种地农夫?

那诸多为什么,那诸多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个答案:“……已是刻在骨子里的梦魇了啊。”随着大叔哽咽的声音,他说出了自己内心深藏多年的恐惧和胆怯,也揭露了幸存者对战争的胆怯。

因为胆怯,所以不敢。因为不敢,所以明明有拼上性命,也要为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拼下一份家业的心,却没有往最容易获得功勋的地方走的意。也只能选择了去往更为苦寒和不确定的地方,去挣那不确定之中的富贵。

‘面对秦,他不敢。’白舒看着这个被过往之事彻底击垮的男人,如此回应道,‘他宁肯去挣扎那一线生机,也不想再面对自己的梦魇了。’

“是我对不起他们,”男人背对着白舒举起手,似乎从脸上抹去了什么,“是他们的阿爹胆怯,明明想要为他们挣得一份功劳,但是却因为昔年的经历,宁肯远走也不想再重新回到那片血腥之地。”

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男人卸下了在外所有的笑颜:“小舒,大叔知道你聪明,知道你能干,知道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大叔也不问你的从前,若是你有需要你大叔的地方,大叔绝不说二话。”

男人转身,蹲在了白舒面前与他平视,声音哽咽:“大叔求你,求你……”

“若是我未能归家,求你照顾看在昔日大叔对你的份上,照顾他们。让喜找一门谋生的手艺,给小女看一位靠得住的夫家,若是你婶婶愿意带着嫁人,只求你替你婶婶看一看,那男人是否真的爱她。”

这个男人,抱着必死的心,正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可这片土地,这片对他来说名为‘华夏’的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对他来说太过庞大了。赵也好,秦也好,只不过是这诺大土地上的一部分……

——他无法感同身受。

白舒看着男人,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系统,’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白舒却出乎意料的忽然呼叫了系统,‘问你一件事情。’

这呼叫太过突然,系统如同一个正拿着小手绢哭啼着看着生离死别的追剧者,忽然在最伤感的地方看见广告一般,被哽的不上不下:【干嘛?】

也许是因为白舒过于冷淡的态度,又或者是庄稼汉子终于意识到了他所求的不过是个不到总角的孩童,在沉默过后,男人终于冷静了下来:“是大叔失态了,今天把你叫来,本不是为了这些事的,”他从新站起身,捂住了眼睛,“抱歉。”

白舒仰头看着男人:“我会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照顾弟弟妹妹的。如果婶子不嫁人,我也会照顾她的。”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左右短期内他也不打算离开这里,在他的羽翼还没完全丰满之前,打好关系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得到承诺,但也就是这样的承诺,让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男人清醒了过来。

男人低头看着还没自己大腿高的小不点儿,沉痛的心情忽然被逗乐了:“我在说什么啊,你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他摇了摇头,“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了,那本不是我的本意。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