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卷 忘川·雪敛(第2/8页)

阿故常和雪敛挤在一起,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天寒地冻相偎取暖,他身上有淡淡的莲花香,带着少年的体温像轻纱将她笼罩。

穿过禺山关后,茫茫雪山被甩在身后,前路便是真正的瘴疠之地,连眼前的景色都带着几分萧条。禺山关以禺湖出名,他们停歇的驿站就在禺湖旁边。冬日的禺湖结了冰花,冰面上倒映出湖边几株枯萎的白杨树。

阿故将饭菜里的丁点肉末挑出来放进雪敛的碗里时,堆满积雪的路上传来阵阵马蹄声。一群黑衣人来势汹汹,转眼就将驿站包围起来。

雪敛抬眸淡淡地望了一眼,阿故已经一跟头扎进身旁堆放的稻草中。屋外的差役正在和黑衣人说什么,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问:“你在干什么?”

阿故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是来抓我的。”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眼底爬上一丝笑意,嗓音却依旧淡然:“你已经是被判罪的流犯,为什么还要抓你?”

阿故一阵沉默,黑衣人已经朝屋子走过来,稻草堆根本不能藏身,雪敛突然伸手将阿故一把提了出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替他拂去身上的稻草,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放轻松点,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要露出马脚。”

话音刚落,黑衣人已经大步踏进来,开始一个个检查流犯。走到雪敛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身边的阿故似乎在发抖,她握住他的手。

只是一顿,旋即迈开,直到黑衣人走出屋子,阿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两人紧握的双手全是汗意。他不好意思地抽出手在衣角擦了擦,又提起半截袖子递到雪敛的面前,结巴道:“你……你要不也擦擦?”

她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扑哧”一声笑了。

半夜的时候,阿故凑到她的耳边,偷偷地问:“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屋外枯枝抖落积雪,“啪”的一声,像是打在了窗台上。雪敛没回答,他推了推她,靠她更近一些:“雪敛,我知道你醒着。”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黑暗中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都喷在对方的脸上。他的眼睛像晴朗夜空的星星,纯粹又明亮,连月光都要黯然失色。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良久,她问他:“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害怕有人抓你?”

他眨了眨眼,声音更加轻:“这是我的秘密。”

她躺平身子,语气淡淡的:“既是秘密,那就不要说了。”

他却贴上来,手臂从她的脖颈环过,是温柔又亲密的姿势。他贴着她的耳畔,身子微微发抖:“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流犯,我只是借流犯的身份来隐瞒真正的身份,这样他们就不会找到我了。”

“那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这一次,阿故却没有再回答她。天刚亮,他们便被差役叫醒,雪敛睁开眼,阿故还紧紧地搂着她,睡得安稳。

靠近南境后,天气变得温暖起来,半片雪花都看不到。仿佛从冬季走入春季,差役的心情也好起来,格外恩赦他们可以洗个澡。

南地潮湿,瘴疠遍布,若是身体不干净,难免染上什么传染病。阿故却不愿意下水,雪敛已经从池中爬上来,长发绾在手里,脸颊滚落几滴水珠。

“你是怕冷吗?”

他摇摇头,左右看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外裳脱下来递到她手里:“雪敛,帮我看好衣服,除了你,谁也不能碰这件衣服,我只相信你。”

她将衣服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阿故洗完澡上来后,其余的人都已歇息了。雪敛抱着衣服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头顶又大又白的月亮。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正想说什么,她突然靠在他的肩上。女子的体香顷刻盈满他的鼻腔,她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像泼墨的锦绸,在夜风中飞扬。

良久,听见她轻声说:“阿故,你姓叶吧?”

他猛地一颤,慌忙去抢她怀中的衣服,内里果然已被撕开,露出里面的诏书。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

她不慌不忙地绾起长发,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叶是国姓,而大晋名为叶故的,只有前不久病重而亡的太子。”她转过头看着他,轻轻地笑了,“原来那个太子是假的,你才是真的。”

衣服里藏着的不仅是传位于太子叶故的诏书,还有一封盖着玉玺的密信。信中言明当年莲妃宠冠六宫,怀有龙子后担心会遭人暗算,于是在皇子降生那一夜将他与宫外一个男孩调换。

她将真正的叶故养在宫外,让宫内的替身替他抵挡一切灾难。皇帝独宠莲妃,对此事亦知情,大怒之后却默许了她的做法。此后莲妃便暗中遣人照顾叶故,诗书礼仪皆是按照皇子来教导。她绣了莲花香囊交给不能相见的儿子,虽然不在他的身边,却让他能感到母亲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