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气

斗气

时光流逝,扬州进入了严冬,几场冷雨过后,朽叶落了一地。

谢府上下无人不知,三公子与娇妻忽生嫌隙,面和心违。

谢家三公子获悉爱妻有孕之后即未曾开颜,亲疏之态与旧时相差甚远。难免私议渐起,猜度如蚊蝇滋生,一旦萌发便不胫而走。

“三公子传讯说今日有事晚归。”霜镜轻声禀报。

近期已成常态,不意外的瞥了下黑沉沉的窗外,撂下剪刀,以竹片挑起浆糊,小心的将绵纸糊在竹骨上,一枚小小的纸鸢终于成形,仅有手掌方圆。她泛起满意之色,擎在指尖把玩。

“看来也不是很难。”

“这样小的纸鸢?”霜镜捧过热水替她净手。“小姐怎么不做个大些的。”

“打发时间而已。”顺手调出五颜六色信笔涂抹。

“昨个听说沈小姐已至洞庭。”霜镜见她心情不错,有意引人一笑。“她嚷嚷着玩遍好山好水竟是真的,墨鹞这一路倒是快活,说不准回来就能办喜事了。”墨鹞打着护送的名义尾随而去,其心昭然若揭。

“难得他心动,比起来还是碧隼聪明,近水楼台的拐了身边人,省了千里苦追的麻烦。”佳人淡笑,少见的调侃。霜镜霎时飞红了脸,半晌才讷讷出言。“我是看好这一对,就怕门弟有差,将来沈家不答应。”

“碧隼让你问的?教你替墨鹞来探我的口风?”

霜镜唯有讪笑。“一切都瞒不过小姐。”

“让他自个掂量,只要明珠愿意用什么方法随便,但不许让淮衣父母伤心。”

“是。”最怕的便是这条,霜镜暗里叫苦。

“墨鹞跟了这些年,何至于连这也拿捏不好,没有把握他根本不会追过去。”纤手拎起纸架吹干,鸢面花花绿绿一团凌乱,犹如小儿涂鸦,大异于某人所绘,不由摇头。“过两天请个师父来教我习画。”

“何须多此一举,小姐身边自有高手。”霜镜转了个话头,颇希望借机化解连绵日久冷战。

意兴阑珊的丢开纸鸢,几不可觉的蹙眉。“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要这般斗气到什么时候,绷着一张冰块脸托辞在外,私底下关心得要命,霜镜着实不以为然。见小姐露了倦色,小心的服侍就寝,以绫帕覆住照亮的明珠,唯留下壁角一盏夜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做工精巧却画得糟糕至极的纸鸢搁在黑檀桌面,谢飞澜好奇的翻看。

“三嫂画的?”不是一般的差,很难想像是出自绝丽的佳人之手。

谢云书取过去,没有答腔。

“明明推了应酬,又这么在意她,何必躲我这。”谢飞澜看不下去。“三嫂有了身子,三哥再气也不应罔顾这一点。”

“她身边有人照顾。”谢云书连日沉抑已成常态。

“侍女能替代丈夫?三哥到底在恼什么,瞒着你要了孩子?”谢飞澜并不理解。“虽然手段过了些,却是情有可原,何必为细枝末节耿耿于怀。”

果真应了父亲的预计,却未料到她竟直接替丈夫作了决定。他……很羡慕,所以更看不过兄长的陰郁。“莫非孩子不是你的?”

一句话犹如重石落水,谢云书立时抬起了头。“你说什么昏话!”

谢飞澜无视兄长的斥责。“哪个男人会因妻子有孕而冷落疏远,平日又恩爱得要死,除非她怀的是……”

谢云书冷冷的盯了一眼。“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对她对我都是侮辱。”

“我不说,别人不会不想。”谢飞澜轻哼,不怕死的反唇相讥。“怪得了谁,三哥最近的行为惹人疑窦,不是你一反常态,谁敢往那方面靠。”

谢云书沉默了片刻。“还有谁在说。”

“很多,私底下闲言碎语还有更难听的,说指日可见你休妻。”谢飞澜故意说得稍稍夸张。确有风言,多半皆当茶余饭后的谈笑,君翩跹闭居深苑护卫重重,加之两人鰜鲽情深有目共睹,稍有脑子的都不会信。

“哪一房传出来。”俊目冰寒,已然动了真怒。

谢飞澜回避了追问。“不管何处而始,三哥恢复,流言自不攻而破。”

对峙了许久,谢云书消散了怒气,只余疲倦的怆然。

“说的对,全是我的错。我……”俊逸的脸庞再掩不住深埋的恐惧。

谢飞澜几疑看错。“你……怕?”

见兄长没有反驳,愈加愕然。“怕什么,她都不怕你怕?”

“你错了。”满腹难以名状的苦涩,化作无人听懂的低喃。“她从来不怕任何事,怕的人……永远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