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广(第2/2页)

迦夜深吸了口气,勉强开言。“那些……是我一时……”

没说几个字,他紧紧把螓首按在怀里打断,半是绝望半是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出真心话。”

怀里的人仿佛比平日更冷。

娇软的身体似永不融化的寒冰,一点点冻结了年轻而炽热的心。

“这是去哪。”

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闹市中穿行,街景相当陌生。看了半晌,她放下帘子,直接问对面的人。

无表情的俊颜,声调有点冷,还是及时回答了她。

“你不是说要查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医书很多。”

“哪里。”

“去了就知道。”避过了她的问题,他侧过头看车外。

她默然片刻,也不再开口,车内只剩下单调的车马遴遴声。

飞扬的眉微蹙,双眼暗沉,适才的情绪影响仍在。唇角分明而执拗,那般好看的男子因心事而沉默,无由的生出歉意。

细细看自己的掌心,凌乱而细碎的印痕铺满,几乎找不出短而弱的命纹,多年握剑,旁的碎纹加深,命纹反倒是更浅了。曾约略的看过相书,多是预示早夭之相,数一数年纪是不必担心了。

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指尖触到袖中的短剑,冷而硬的质感熟悉亲切。多年相偎,没什么比随身宝剑更能让心安定,唯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伙伴……她缓缓轻摩,或许这样就能恢复一贯的坚定,剪除掉无由的软弱。

车在一道长长的矮墙边停下,看似某间宅邸的侧门。

男子在乌木门前叩了几下,紧闭的院门豁然开启,大方的牵着她走入。

重门深闭的院内曲折迂回,穿过几扇月门,一片潋滟水光。临水山石玲珑,回廊蜿蜒如带,漏窗透出清竹碧枝。林荫匝地,水岸藤萝蔓伸,古树苍苍,巧妙的将水色山石联缀成一体,雅致而古拙,衬着白墙黑瓦绵延,不知几许深远。

随着入了一层层苑门,穿越一道道回廊。景致随步而换,异地变化不同,自然而雅逸。他对复杂的路径了如指掌,她越来越觉察到异样,立时停下脚步。

俊颜回过头,无声的询问。

“这是哪。”她瞪着他。

“我家。”他居然笑了一下,眉宇再不见冷意。

她的脸寒起来,拔腿就走。

谢云书扣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看医书,扬州城这里最多。”

“不必了。”她待要挣开,反被他执住不放。

“不会有别人,你在房里等,我去把书取过来。”他轻声诱哄,口气放得很软。“我没别的意思,二哥学医,各类善本最为齐全,你想查的必定能找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腕间握得极紧,她后悔不迭。

“免得你多想。”他温和的解释。“知道你不喜欢见不相干的人,特地挑的偏苑小径,你尽可以放心。”

……

若不是必须查探医书,她必定不管不顾的避开,哪会被诱入谢家。

独自坐在房中,她勉强按捺住焦燥打量。

水磨方砖,粉壁竹屏,壁悬长剑。布置简洁而硬朗,全无多余的赘饰。屋顶嵌着琉璃亮瓦,陽光投下笔直的光柱,益发窗明几净,映着屋外的绿竹森森,浑然的男子气息。

墙角置着画筒。随手抽出一卷,画的江南山色,雾气朦胧的斜柳轻舟,落款却是数年前。黑木几案上还铺着一席未完的书法,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阙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随眼一看,瞬时乱了心。

那一笔字狂放而肆意,字字像在眼前跳动,其间蕴含的深意她不敢去想,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

心扉一乱,隐忍的腹痛泛上来,变得恁般难以忍受。

素颜越来越白,额上渗出了泠汗,蓦然推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