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无措(第2/3页)

段岭其实不困,但知道武独需要时间,便闭着眼,假装睡熟了,让他去想一想。一路寂静,只有车前马鞭不时挥舞的声响,与车轮转动,在路上磕磕碰碰的声音。

他感觉到武独非常小心地,恐怕惊醒了自己似的,动了一下。

武独握着段岭搭在他肩上的手,让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前,再小心翼翼地取过外袍,盖在两人的身上,连段岭的手一同盖住。

上弦月升起来了,照耀山岭、大地与江河,长河上闪烁着梦一般的银色碎鳞,浮光掠影,如同千万个闪烁的梦境。

段岭起初只是装睡,而后却发现武独呼吸均匀,似乎真的睡着了。

武独梦见马车停在一座宏大的木桥中央,车夫不知去了何处,周遭尽是漫天遍地的银色月光,只有段岭依旧躺在武独的怀里,武独则仍旧是呆呆的那模样,抱着段岭。

有人上车来,却是李渐鸿,问武独说:“我儿睡着了吧?”

“睡了。”武独诚恳答道。

“交给你了。”李渐鸿答道,“好好照顾他。”

“武独?”段岭把武独摇醒,马车停了下来,他们刚出秦岭,回程走得比来时要慢许多,第一夜停在京畿路的分岔口处,于江边暂栖。

江边有一客栈,武独睡醒的那一瞬间,像是忘了他的整个世界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革。

“做了个梦。”武独打了个呵欠,被段岭枕得手臂发麻,拍拍段岭,示意他快点从自己身上起来。

段岭见武独似乎恢复正常了,便收拾东西,准备下去住店,又问:“什么梦?”

“梦见了先帝——”武独瞬间哑然,想起来了。

段岭:“……”

武独:“……”

“梦见我爹了?”段岭问。

武独答道:“让我照顾好你。”

武独又开始意识到,面前这人是南陈真正的太子,虽然他的身份得不到朝廷的承认,甚至被人冒充,但他是眼下唯一的李家血脉。

两人如常去投店,段岭伺候着武独,武独十分惶恐,几次要起身,却被段岭按下。段岭先是牵着奔霄到后院去安顿,再吩咐把晚饭送到房中,两人对坐,于一张矮案两侧用晚饭。

武独左手包着绷带,不能端碗,右手拿着筷子,段岭问:“喂你吃吗?”

“不不。”武独忙道,“我自己来。”

段岭夹着菜,喂了他一口,武独那表情,实在是不知所措。

“你和我。”段岭想了想,说,“嗯……还是照旧,武独,从前你说我薄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电光一瞬,武独突然就明白了,段岭是背负着多大的责任,以及冒了多大的风险,才相信了自己,因为一旦有任何人知道此事,都极有可能为他引来杀身之祸。

“我会保护好你的。”武独说,“你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再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了。”

段岭十分感动,他知道武独不会出卖自己,却没想到他如此坚决,且毫无余地。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武独食不下咽,放下筷子,又问:“那,咱们以后怎么打算?”

“以后吗?”段岭想了想,说,“你说了算,今天答应你的,还是一样,你不成家,咱们以后就……”

“我是说。”武独认真答道,“要怎么回朝?”

“你见过现在的太子吗?”段岭说,“我没有任何东西能证实身份,我长得像我娘,不大像我爹,太子的长相是怎么瞒过……”

“他就是蔡家的孩子。”武独这一生只有那天,自己挥剑朝向蔡闫时,乌洛侯穆的反应令他十分不解,然而这持续了七年多的疑惑,终于在此时此刻,得到了段岭的亲自解答。

于是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就都有了确切的答案。

“哦,原来是蔡闫吗?”段岭答道,“果然是他。”

段岭心中涌起惆怅与悲伤,但他已隐约猜到了,只因上京逃亡后,就再也没有蔡闫的消息,那天从鲜卑山的村里逃脱,按道理蔡闫是成功了。而后郎俊侠说不定也去找了自己,直到带着“太子”回朝,也只有跟随父亲学过山河剑法,见过他的蔡闫能冒充得了。

武独眉头拧了起来,段岭又说:“他和我爹长得也不像啊。”

“见到他,你就知道了。”武独说,“乌洛侯穆一定用草药与小刀改过了他的容貌,眉毛、眼角与唇线,与先帝确实有一点像。”

武独认真地端详段岭,说:“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段岭却在想蔡闫的事,心里有点烦躁,点了点头,武独又说:“只不知四王爷……不,陛下他认得你不?”

段岭答道:“很难说,赌一把么?你能带我去见他?”

武独点头,说:“真要求见不难,可你得想好,见到他面后,如何说,如何做,能让他信你。那假货回朝时,四王爷还让我们依次看过,我只记得在名堂时见过那厮,一时阴错阳差,便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