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入骨相思

界河波澜回荡,蜿蜒直入山间,一挺小舟穿浪而来,舟上立着红色战袍男子,手持银枪,目露光芒,长发衣袖随风飞扬,猎猎作响,伟岸男子追赶潜水而逃的水怪,银枪刺出一道光,怪物血溅水底,嫣红染红界河水面。

红袍男子收枪回城,众子民出来迎接,围在男子身边叫嚷。

“石皇好厉害,又除去了一个吃我们的怪物……”

“石皇,今夜喝酒庆祝一下!”

男子爽朗应道:“好,就喝酒!”

定宁城之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男子正坐座上,大口喝了一碗酒,说道:“妖有妖的规矩,只要我石无双当你们老大一天,就不会让其他妖怪吃了你们!你们信我吗?”

大伙欢呼:“信!”

石无双咧嘴一笑:“信就把酒干了!”

大伙举碗畅饮,直至月落西沉,石无双才起身往城外而去,背后传来醉醺醺又嘈杂的声音。

“石皇又去那块姻缘石刻字了,真自恋啊……”

“自从人间回来,石皇有时候不大正常……”

“哪不正常了,没去人间前也天天刻字啊……”

“那已经够受的了!他现在每次从姻缘石回来就站在城门边,像个门神一样!”

“那是守护定宁城!”

大伙议论纷纷,最后出来各种版本,这时一个见惯场面的妖站出来压轴。

“听说,那是在等一个人……”

大伙忽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不知等一个人是什么概念,他们平常见到的只有石无双站在城门下,望着远方,他们只知道,那是通往人间的方向,并非轻易能打开。短暂的安静后,大伙重新沸腾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直至黎明破晓,也没个所以然,这群单纯的妖怪,回家便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石无双无奈地笑,策马朝着姻缘石方向走去,破晓之前,他能和石头上的名字,一起迎接黎明到来,享受第一缕阳光从石头顶处洒落的感觉,那种温暖令他爱不释手,亦不忍放手。

石无双挥着银枪在石壁上刻着自己的名字,又看着名字在银枪下消失,最后他了然而笑,放下银枪,躺在草丛中,嘴里叼着一根草望天。

红色战袍尤为显眼,与身下草丛交织成画,鲜衣男子,潇洒而笑,成为姻缘石前最美的风景。若这时有人经过,一定会感叹,竟然有人将红袍穿得如此惊艳,世间所有红色绝美,都集于此身,定宁城要多少岁月,才能长出眼前英俊的绝美男子。

石无瑕一身戎装,从隐处走出,来到石无双身边,跟着一起躺下,许久之后,石无瑕出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石无双,缘何强求?”

“只因相思入骨。”

“那便取骨去相思。”

“除非妖族无我,无瑕,有一天你会懂,但不要像我这样。”

因为刻骨铭心,所以不能忘怀,所以相思入骨,曾想过取骨去相思,缘何取骨难却相思。

石无双沉默着打马回城,石无瑕默默跟在后面走,鲜衣怒马,一前一后,走过山间小道,最后石无双在城门处落马,长发随之散落,他站在城门下,望着人间的方向,一如既往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到底多少年了?你还要等?”

若上苍在,一定会劝他,不要再等了,数百年了,那人不会来了。

只是……定宁城里从来没有神祇,只有无尽荒凉,这里,早已在创世之初,被排斥在四界之外。

“妖有无尽岁月,多少年,都能等。”

日落之后,石无双像往常一样,牵马回城内,留下一地萧索。

远去的背影,落寞与夜色相伴。

妖,从来都是,强大而迷茫的夭者。

“石无双,你个孬种!”

荒草尽处哐当一声,石无瑕失控大喊,眼泪从眼角滚出。

“石无双……”

苏如意猛然喊出石无双的名字,从床上绷直坐起,浑身冷汗连连,原来是一场梦。

她做了一场遥远的梦,关于妖族石无双的梦,荒凉的城池,漫山萧索的芦苇,姻缘石前的身影,春去秋来,场景换了一个又一个,总是离不开那片净土,总有一个人站在城门处等待着,眉角含笑,长发洒银枪,看人来人往,看雪落一场……

那是姓石名无双的妖,妖族敬重的石皇,本该无拘无束,潇洒爽朗地活着,红袍银枪做个大英雄,到头来,终是为一个人而改变了,而最痛苦的是,无论多少年过去,最终是求不得。

原以为石无双最自在,却没想到,真正的石无双早被心牢锁住了。

原来最美不过须臾,而痛也不过须臾之间。

空荡荡的屋子,残留着莫名悲伤,苏如意身体毫无异样之感,昨夜还冰冷的掌心凝聚着温度,许久之后,她最终捂住胸口,只觉一阵一阵地发疼,突然之间,苏如意有种错觉,她重要的人来过又走了,却不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