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登堂入室

次日一早,华嘉辉驱车带人前往太平山。他环山而上,顺便告诉身边的年轻人,这些动辄几个亿的物业都是哪些商人或明星在持有。

秋实记得自己三年前离开北京的时候,当地的房价大约徘徊在三千左右,只有非常好的地段才会卖到四五千人民币。但这已经让绝大多数人,包括徐明海在内都叫苦不迭。

“毕竟全香港只有这里才能俯视整个维多利亚港和中环。”华嘉辉说着抬手一指,开玩笑道,“怎么样?阿秋,是不是突然就有奋斗的目标了?来,挑一栋做自己的dream?house!”

而秋实看着窗外一栋栋造型前卫的顶级豪宅,心中却并不艳羡。

他其实早有了自己的dream?house——一座烂尾楼的五层。在这里,他可以短暂允许“阿秋”做回“果子”,然后一点点构建着和徐明海的小世界。从厨房洗手间,到客厅书房卧室,每个角落都力求想象得巨细靡遗,逼真无比。

屋里最舒服的地方要数阳台的落地窗前。晚上只要拉开窗帘,俩人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星和不远处静谧的白塔。果子认为,那样的夜景肯定要比绚丽的维多利亚港漂亮一百倍。

车子抵达郑宅,电动铁门缓缓打开,华嘉辉把车开了进去。

跟别的豪宅物业比起来,这栋单位虽然显得简约低调,庭院却颇有纵深。车刚一停下,便有管家似的人物礼貌迎上来。华嘉辉说明来意后,两个人便被请了进去。

别墅内日照光线充足,家具色调淡雅古朴。管家请佣人给他们倒上茶后,人就消失了。这一切在秋实看来,很有那种老式港片的调调。

“郑梓良的叔公肯帮他还钱?”秋实趁传说中的神秘老头还没现身,小声问道。

华嘉辉回答:“据我所知,郑鸿卓是孤老,没有儿女。所以郑梓良再败家,好歹也是自家兄弟留下的血脉,不会真眼睁睁看那个衰仔去死。更况且,郑鸿卓既然肯见咱们,我就有九成把握。”

“那剩下的一成呢?”

华嘉辉耸耸肩:“也许是他一个人过得太无聊,所以找人过来骂一骂,过过家长瘾。”

秋实:“……”

俩人正小声嘀咕着,管家推着轮椅再度现身。

上面坐着的那个老人看样子已是耄耋之年。但所谓船烂还有三千钉,从骨像上仍能判断出他年轻时的英俊非凡。特别是鼻梁,比一般东方人高出不少,嘴唇很薄,一副不留情面的样子。

华嘉辉毕恭毕敬地跟他问好。

老头犀利的目光刺破耷拉着的眼皮射过来,秋实仿佛看到两簇棕绿色的光芒。

“Leung这小畜生还没在澳门被人砍死?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秋实当场一愣。他惊讶的倒不是这位郑鸿卓开门见山毫不客气,而是对方居然讲普通话,且声调里有一种过分强调字正腔圆的努力。听上去,像在刻意模仿谁。

华嘉辉只好也跟他讲普通话:“郑生,我做叠码仔,是服务性行业,不是社团黑社会。今日上门叨扰,也只是想请郑生给条路走。毕竟Leung欠下葡京贵宾厅100万,私下又跟我一拖三,输了300万。他现在躲起来不见人,是坏了规矩。”

“规矩?”老头冷笑,“你明知道Leung烂赌还不断签泥码给他,无非是想把活生生的人改造成一台抽水机来敲骨吸髓。这会子,你们两个挨千刀的叠码仔居然有脸登堂入室,站在我郑鸿卓的地方上跟我讲规矩?真是前门楼子搭把手儿——好大的架子!”

秋实心里哀叹一声,果真被嘉辉哥讲中。这老头养精蓄锐,为的只是给他们上课,教他们做人。

叠码制度作为全世界澳门独有的一种博彩中介的运作模式,无可否认是把“双刃剑”。它既推动和促进了当地整个博彩业的发展;另一方面,这又是一个“趁他病,要他命”的行业,明明白白地利用人性中的贪婪来牟利,从而衍生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秋实早过了只以黑白两种视角看问题的年纪。他明白这世上大多数人其实都活在深深浅浅的灰色里。而华嘉辉从码头的扒仔*做到跟数,再到叠码仔,现在正式入股贵宾厅,这中间的过程不用多说,自有一番人间血泪在。

而这老头子今时今日能坐在这里高声训人,无非是因为他命好,没托生在一个当“大寨姑娘”的母亲肚子里罢了。他又凭什么扮上帝,对别人指指点点?

秋实气不过,开口打断对方:“郑生……”

郑鸿卓眉头倏然皱起,同时刻薄道:“怎么,伤到小叠码仔自尊了?”

“不会,”秋实微笑,“只是想提醒您,“登堂入室”作谓语、宾语、定语一般用于夸奖别人,是褒义。原意是先登厅堂,后入内室,用来形容学问或某种技能从浅至深,从而达到很高的水准。出自《论语·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