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新世界

这世上随时发生着离别和亲吻。而此刻,诞生于暴露着钢筋的楼宇里的吻却尤为隐秘且漫长。当空气重新注入肺部,周遭的一草一木虽然都没变化,可面对的却已是个新世界了。

半天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徐明海挠头问:“不是,你打啵儿怎么都不闭眼啊?”

“我害怕。”秋实坦言。

“没瞅出来,”徐明海笑着拿手指勾了勾秋实的下颌,“我看属你胆儿最大。要不老话儿说呢,蔫人出豹子。”

“真的,怕一闭上眼你就把我推下去。然后就会有好多人一起笑我。有曹老师,还有些看不清模样的人。他们说我变态,恶心,我想爬起来跟他们打,可身子怎么都动不了。”秋实轻轻握住徐明海的手,“我一着急,就醒了。”

徐明海听了后心里不免一酸,忙问:“醒了以后呢?”

“醒了以后就盯着蚊帐顶发呆,想着今天要怎么跟你较劲。”

看着对方眼神里润物细无声的执拗,徐明海倏然发觉此情此景,甚至俩人的对话都有些难以言喻的熟悉。似乎之前就发生过,而这次不过是旧地重游。

也许,从他俩遇见的那刻起,便注定要走到这一步。

遥想自己当年狗都嫌的年纪,调皮捣蛋,天天顶风作案。果子二话不说舍命相伴。如今,也是果子先一步把心掏出来,热乎乎血淋淋地捧在手里,只问他要不要。

这种过于纯粹的谵念渴望,让徐明海开了悟。

怪物就怪物吧。十几亿人口的泱泱之地,还不许出几个异类就不是辩证唯物主义看问题的态度了。何况他们两个小怪物凑一起,还可以捎带手缓解一下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从某种层面来说,简直利国利民。

至于其它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实的沉重枷锁还没来,何苦跟骡子马似的,自己先给自己套上?

这么一想,徐明海反而自在了。他冲着秋实说:“果子,闭眼。”

无奈这孩子眼睛都不带眨的。

徐明海举起手指头:“这回保证不是做梦,骗你是狗。”

这话听上去跟浪漫毫不沾边儿,可落在秋实耳朵里却动人极了。是一种非常标准的,徐明海式的承诺。

秋实终于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落下来,颤巍巍的。一回生,二回熟。他终于被徐明海亲走了纠缠已久的梦魇,心中初生的欣喜和满足,如同小时候逛庙会时第一口咬到的冰糖葫芦。

开心到了几乎忘乎所以的地步,秋实干脆抱住人一顿猛啄,特别是酒窝——这是他惦记了好久的地方,盛满了相思和不学好。

徐明海索性由着他小狗一样的亲来嗅去,脑子里全是俩人小时候耳鬓厮磨的景象。那些可爱的,得意的,叛逆的,懵懂的记忆跟此刻起伏的心潮交织在一起,逐渐让他有点找不着北。

眼瞅着再亲下去,血就要开锅了。徐明海不得不赶紧撤开脸,笑着说:“差不多得了,悠着点儿。”

“怎么了?”

“傻了吧唧的。”徐明海在秋实额头上弹了个钵儿。

“我不傻,”秋实反应过来,快速出手戳了一下徐明海,“但凡老师教过的,我都记得。”

徐明海猝不及防身上一紧,然后抓起对方的腕子,笑着喊:“流氓!”

“你才流氓,要不干吗姑娘泼了你一脸汽水?”秋实反问。

“对,不提这事儿差点让你混过去,”徐明海想起那桩冤案,于是坐地升堂,“你都跟校花那儿怎么败坏我名声来着?”

“说你是花花公子。表面儿人模狗样;背地里专门利用卖衣服的机会诱骗无知少女。光是无痛人流就带着人家去做过好几回了。西城区的各种小诊所你都熟。”秋实非但不心虚,还仰着脸邀功,“我是看见电线杆子上贴着的小广告上这么写的,所以临场发挥了一下。“

“……这些损招儿你是一点没糟践全用我身上了。”徐明海仰天长啸,然后模仿电影里伪军高司令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

秋实笑起来,带着年轻猎手初战告捷的得意。

徐明海不由得也笑了,然后借着余晖,以一种崭新的视角打量起身边的人。西晒的光像一双手,温柔摩挲着英俊少年的骨骼轮廓,连汗毛都纤毫毕现。

徐明海不禁感叹,果子怎么越长越顺眼?脸上哪怕挂着伤都有种血染的风采,又纯又帅。只一样,可千万别再玩命蹿个儿了,万一以后蹿得比自己还高就太不像话了。

秋实不知道徐明海脑子里正在冒着某种大男子主义的傻气,开口问:“你上次说想去广州……是真的吗?”

“没事儿的时候想过,”徐明海把两条长腿晃来晃去,“如今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我就琢磨着与其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不如自己尽早扛起一摊儿来。反正干爹说我做买卖还挺有天赋的,趁着年轻多闯闯,不是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