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虎口脱险

深夜的院子里存着两处心事。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徐明海闭上眼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躲开秋实千瓦亮度的目光和飞蛾扑火的语气。

那句被自己活生生打断的话,说完和没说完没什么区别。徐明海想,这祖宗到底是打什么时候起有了这苗头的?而自己愣是一点没察觉?更令人无力招架的是,他居然敢就这么大喇喇把话说出了口,连一丝的余地都没给留。

徐明海挺尸似的躺在床上逼自己装鸵鸟,奈何脑子不听使唤。

“哥,我让你恶心是吗?”

徐明海想要是恶心就好了,可偏偏嘴上跟涂了生姜似的,热辣辣的疼;身体里埋着无数个打火机,嫩红色的火苗舌头似的这儿舔一下,那儿撩一下,无休无止。

异样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徐明海气得一咬牙,跳下床就奔去院里。

他用力拧开龙头,弯腰直接拿脑袋抵住喷涌而出的地下水。管子里的水逐渐由温热变得乍凉,顺着耳朵和脖子把上身全部洇湿。随着热度褪去,感官由敏感变得麻木。

过了好久,徐明海终于抬起滴着水的脑袋,伸手狠狠抹了把脸,然后故意不去看南屋窗帘后那孤零零的影子,给了对方一个赌气的后脑勺。

随着徐明海再度离去,秋实重新躺到床上。热辣的感觉仍然粘在脸上,随着黑暗一起膨胀,有种阒寂的浓烈。

徐明海打架什么风格,出手有多重,秋实心里自有一本账。说白了,巴掌落下来的瞬间,他就判断出徐明海到底是舍不得。

他俩就像是两株藤蔓幼苗,纠纠缠缠相依相伴地长起来,刀砍不断火烧不开,何况这外厉内荏的一巴掌?

事已至此,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该亲不该亲也亲了。秋实此刻心底反倒是澄清一片,甚至埋着一种隐隐的兴奋。他于是盯着头顶白茫茫的蚊帐顶开始未雨绸缪。

秋实想,要是徐明海明天装傻充愣,他就灌顶醍醐;要是徐明海手起刀落,他就以身饲虎。反正,哪怕是互相残杀也不能如徐明海所愿,就这么人鬼两不扰地活着。他受不了,办不到。

次日早上,失眠整宿的徐明海比平时早了整整一小时起床。他揉着眼睛连连打着哈欠,推开屋门跟院子里晨练的张大妈打招呼。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张大妈甩着胳膊打趣他,“今儿怎么没等着你家果子叫早儿啊?”

徐明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站在水管旁边刷牙洗脸五分钟解决战斗,然后拎起书包,转身推上车就出了院门。

不承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要人命的祖宗居然已经站在外面守株待兔了!

猛地撞见,徐明海心虚得连直视都做不到,仿佛他才是“不学好”的那个。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去吃早点,”秋实颠了颠肩上的书包,口气一如往常,“咱吃炒肝包子还是油饼豆腐脑儿?”

“我吃?我吃屁!”徐明海气得口不择言,嚷嚷完又怕秋实跟昨天夜里似的上来就抽风,于是做贼似的看了看胡同里来来往往的街坊,压低声音问:“你现在清醒了吗?”

“嗯,清醒了。”秋实看着徐明海的眼神清澈如水。

还没等徐明海把胸中存的这口气吁出去,就听见秋实说:“你告诉过我,只要是真心喜欢就只管追。天塌下来你给你扛,不能连试都不试就打退堂鼓。否则不配当你弟,跌份。”

“咳咳咳……”徐明海顿时被嗓子眼的吐沫呛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穿越回那天,给多嘴多舌的那傻逼一肘子。

秋实咬着嘴唇,整个人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匪气:“徐明海,你有本事就把我打得下不来床,上不了学。要不,我就从现在开始正式追你。”

青天白日里,热烈赤诚的话就这么径直砸了过来,徐明海仿佛听见自己脸上毛细血管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

半晌,徐明海六神终于归位。他二话不说直接蹿上车,然后使出吃奶的劲一踹脚蹬子,虎口脱险似的往胡同口奔去。

秋实有备而来,拿出体育课耐力跑的架势紧随其后——身体力行地演绎了“追”这个动词的双重含义。

于是,在北京某条暴土扬长的马路上。一个在前面屁股不沾座儿直立狂骑,一个紧随其后撒丫子穷追不舍。惹得部分群众以为是体校学生在备战三年后的亚特兰大奥运会。

途中,逃命的人忍不住回头勘察敌情,不想年轻猎手奔跑的姿态就此便活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好多年后,徐明海总能梦见在烈日下冲自己急奔而来的人。少年的脸上充满青春无畏,眼睛里有种势在必得的光。徐明海见到他,立刻无比激动地伸出手臂试图接住对方,而那人却如幽灵般直接穿身而过,越跑越远,直至不见。徐明海于是陡然惊醒,气息紊乱,形容不出的难受在胃里扭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