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冰释(第2/2页)

闻衡:“……”

他是真的有点头疼。薛青澜小时候虽然也孤僻冷淡,但对他不算抵触,相处熟稔后更是没有脾气;如今却是说一句就要顶撞一句,非得跟他拧着劲来,明知道闻衡没有把他当成恶人的意思,偏要把自己划进邪魔外道之流,好像不把闻衡气得与他割席断交他就不甘心,没架也要找茬硬吵一架。

闻衡有心要骂薛青澜一顿,让他清醒清醒,但一想到他小时候那么乖,这些年一个人在垂星宗不知吃了多少苦,又狠不下心来,只得按捺住焦躁,缓进怀柔,以免旧伤未愈,再给他添上新伤。

况且有时候一个人越在乎什么,就越要刻意贬损什么,生怕它成为软肋,借此麻痹自己,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看穿渴望。

话虽如此,闻衡到底不是特别好性的人,他的少爷脾气根深蒂固,在山谷时对宿游风也是照骂不误。薛青澜的阴阳怪气他虽不以为忤,却也不能容忍薛青澜这么自我诋毁、甚至还想与他划清界限。

“有句话我忍了很久,怕说出来轻慢了你,是你非得一再招我。”闻衡彻底放弃了挺拔如松的仪态,往旁边树上一靠,四肢都随着这个动作放松下来,是一种近乎无害的姿态,话中却有轻微的讥讽,“青澜,我就没见过哪个魔头拿剑指着别人的时候,脸上委屈得恨不能扑到对面怀里哭一场。”

“……”

这话实在混账,薛青澜被他气愣了,一时竟然没想起来骂他。

闻衡抽出他腰间长剑,反手递到到他眼前,逼问道:“既然忘恩负义不念旧情,刚才那一剑怎么没直接捅死我呢?被自己内力反噬的滋味好受吗?我才刚毁了你们垂星宗的大计,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杀我,来,接剑!”

反驳的借口马上就到了嘴边,薛青澜大可以翻脸不认,也可以胡言乱语,反正并没有人管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可是他在闻衡面前说不出来。

旁人看不穿时,说什么都是一样的效果,心思早被人看得透彻,再极力遮掩,非但没用,反而滑稽,只会惹人耻笑罢了。

闻衡看着他眼中神采像烟花一样黯淡下去,既不是伤心,也非失落,而是死灰一般、了无生气的冷漠。

在那点余火彻底熄灭之前,闻衡扔了剑,直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

视野暗下来,耳边全是鼓噪声响,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此时此刻,惟有嗅觉还在如常运转。这一上午闻衡上山打擂,虽都没费什么功夫,衣衫上到底沾染了许多灰尘。可这尘土气息中,竟然有一丝非常淡的青竹香,蓦地令薛青澜心中静定下来。

回忆从遥远的地方探出头来,影影绰绰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此际孤峰上只有一座空荡荡的承露台,周遭并无一人。地旷天高,群峰如簇,闻衡只消一臂就能环住他整个腰身,另一手搭在他后颈上轻轻揉了几下。两人胸膛相贴,心跳渐趋一致,好似时光倏忽停驻,天地都收归在这一方小小的树荫里。

“师兄没觉得你不好,也不是在骂你,只是……”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见你之前,我猜你会怨我,但没想到你我竟会生分到这个地步。”

他闭着眼埋在薛青澜颈侧,长叹了一口气,向来镇定如山的人,这一刻声中竟也有了隐约酸楚。

“青澜,生气归生气,别再往外推我了,好不好?”

闻衡低头与他说话,温热吐息无意间拂过鬓边耳根,被冻僵的人终于从那一点薄红开始解冻。热意流遍身体,像有人在他头顶撑开了宽阔的羽翼,薛青澜挺直的肩背松垮下来,像个孩子一样伸手回抱住闻衡的腰,把自己完全埋进他怀里。

他终于能诚实地直面压抑了好多年的真实情绪。

“我没有生气,”他喃喃道,“我就是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很想你……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