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四月起,犍为郡的雨就淅淅沥沥的没停过,雨水将万物冲刷的干干净净,连路边的青草都格外的翠绿可人。

“大人前面就是南安县了。”车夫摘下斗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吗?”此时雨差不多停了。

“不用。”陆琉掀起车帘,从车上下来,“我们走过去吧。”

犍为郡多山,南安县便在群山环绕之中,故县中台阶坡度较多,犊车上不去,大部分路只能靠人走。

“唯!”车夫将犊车系在大道旁的大树上后,同另九人一直骑马跟在犊车后的侍卫一起跟随在陆琉身后。这十人中,有二人是陆琉的书佐、有三人是陆家的部曲,车夫则是高严留给先生的,另外四人是谢芳派来的、对益州各处都非常熟悉的侍卫,这些人年纪都二十五六岁左右,除了两名书佐外,余下八人皆是武艺高强又擅长骑马驾车,陆琉这些天几乎走遍了蜀郡和犍为郡,也全靠这八人,倒是施温一入益州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这会正躺在犍为郡的太守府里养病呢。

陆琉似乎对南安县很熟悉,不用任何人带路,在小巷中转了几次,就在县衙附近的一间民居前停了下来。县中大部分民居相同,这间民居大门向着小巷内,大门紧闭,一颗白玉兰树从墙内探,陆琉走到门前,站定不动,目光复杂的望着这间民居。

“你们是谁?”那民居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一名满脸疲惫的中年男子,一见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吓了一跳。

“这间居室现在是你在看管吗?”陆琉问。

中年男子看到陆琉的时候怔了怔,陆琉并没有穿官服,一件淡青色的深衣,头上也只束了一块方巾,身上一样佩饰都没有,可就仿佛所有雨后初升的暖阳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不敢让人直视,他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低头看第二眼了,压根没听清楚陆琉再说什么。这是从哪里来的贵人?怎么会来这个小地方?

陆琉也不以为意,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这屋子原本是我阿耶打扫的,他去年死了,就有我来照看了。”中年男子说道。

“死了?”陆琉一怔,“陈伯应该还不到四十吧?”

“三十八,我阿耶也算长寿了。”中年男子叹气,他还不一定能活到阿耶的年纪呢,他看起来要比陆琉老上许多,可其实今年三十还没到。

陆琉闻言怅然的叹了一口气,走入那间民居,那男子也不敢拦着他,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阿耶老说这间屋子是给一个贵人看管的,莫非此人就是阿耶口中的贵人?

入门便是一个富贵牡丹的石雕屏风,地上铺着整洁的青砖,砖上还雕琢着精致的图案,白玉兰树就立在屏风旁,枝繁叶茂,白的花朵掩映在绿叶丛中,清雅如荷,芳香袭人。

居然都这么高了。陆琉走到树前,伸手在树干上抚摸了下,就找到了一处凹凸不平之处,陆琉嘴角轻扬。

“陆大人!”南安县令接到侍卫的通报,匆匆的赶来。

“刘大人,陆某只是故地重游,并非有意打扰。”陆琉转身对南安县令客气道。

“故地重游?”陆琉当过南安县令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当然不会知道,但是陆琉是新上任的刺史,他当然不敢怠慢,连声要轻陆琉去府衙稍事歇息。

陆琉摆手道:“不用了,我就在此处歇息了。”

“这——”南安县令不想陆琉会住在这里。

“十七年前陆某曾在此任南安县令,此处便是陆某当时的居所。”陆琉说道,说着他往屏风后转去。

转过屏风,就是第一进待客的正厅,正厅之后是一个天井,天井中有用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灰白色的鹅卵石中,夹杂着彩色的石子,那些石子拼成了一个个蝙蝠的图案。一株芭蕉种在一口井旁,芭蕉树下还有一套石凳椅。屋檐廊角处,也雕琢了极为精致流畅的图案。这时南安县令是信了,这居所应该是陆琉之前住过的地方,这间民居处处讲究,实在不像普通平民能住的房子。

侍卫们给陆琉烧水,饮食自有南安县令提供,陆琉简单的梳洗完毕,就同南安县令商量起县中的各项事务。陆琉对南安县有特殊的感情,问起事务来,事无巨细。听到县中屯田已经占了荒地的大半,地动的灾民也安置的差不多了,他满意的点点头,又提醒南安县令,平时要多注意些灾民,若是有什么困难,县衙能帮忙就多帮了。

陆琉这几天除了广都县外,走遍了整个蜀郡和大半个犍为郡。他也庆幸自己走了这么一趟,这次地动说是震在了广都,实际附近的几个郡县都有波及,只是程度没有广都那么厉害,但还有很多灾民和饥人。施温和元尚师两人,没跟在陆琉身边,也是回去征集物资了,顺便让施温养病,不然那些灾民只能活活饿死了。南安县令这几天也听说了陆琉的脾气,不敢敷衍他,连连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