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地(第3/9页)

  弘历懊悔失言,恶狠狠地盯着拦在她车前的两个男子,深恨他们之间的这段距离,更恨这突然而来的疏离,勉强按捺着,笑道:“胡说,我是来接你的。你走了好些日子,皇阿玛皇额娘十分惦记。你是皇阿玛皇额娘养大的,谁的事也牵扯不到你头上。你快过来,跟我回家去。”

  “家?”怡安惨笑:“我哪里还有家?”

  弘历有些着急:“你忘了你是在哪里长大的?有皇阿玛,有皇额娘,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怡安摇摇头,垂泪道:“我没有家了。在准噶尔没有,在大清也没有了。我母亲没了,我哥哥还活着,我要去找他。弘历,你若顾念旧情,就让我走吧。”

  多少日子的梦想,少年的情怀和憧憬,突然间都变成了肥皂泡,飘起来,飞离他。弘历脸色发白,狠狠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走?你怎么敢说走?你抢了我的阿玛,抢了我的哥哥,抢了我的心,怎可说走就走?”

  怡安一怔,眨眨眼,有些疑惑:“弘历,你说什么?我——”

  弘历气苦,一狠心,高声命令左右:“来人!这群匪徒胆敢劫持怡安格格,都给我抓起来!小心,不得伤了怡安格格。”

  “是。”左右众人答应一声,持刀带械地逼过来。场面一触即发。

  “站住!都给我站住!”怡安厉声喝止。

  弘历带来的心腹大多认得这位格格,晓得不论从哪方面讲,最好不要得罪她,果然依言站住,小心观察两人神情,等着看主子下一步会怎么做。

  怡安流着泪,拔出腰间佩戴的匕首,举了起来:“弘历,就算我拿了你的东西,你想要我怎么赔?是不是要我自杀谢罪,以命相偿?”

  “你——”弘历又气又悔,头脑发晕,胸中憋闷,堵得说不出话来。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来到弘历等人身后:“四阿哥,皇上有旨,怡安格格要去哪儿,要做什么,都由她自个儿拿主意,任何人不得强迫于她。”

  弘历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少女。从记事开始,他的生命中就有这么个人,一同戏耍,相伴长大,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以为,他们能够永远相伴,携手一生。除了用功念书,认真练武,博得祖父的喜爱,父亲的重视,对于他,最重要的事就是与她在一块儿,让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着她展露美丽的笑颜。也许,正因为身边有她,他才会那么卖力地去做每一件事情。她西去准噶尔,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思念,什么叫做渴望。时隔半年,再次见到她,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而去,再也不会回来。如果注定要走,当初,又为什么要来?!

  “格格,皇上说了,您愿意回宫最好,皇上和皇后都盼着您回去,若不愿意回宫,他也不勉强,万一哪一天有什么难处,拿着这个信物到最近的官府,自会有人为您打理。”

  怡安下意识地接过那个信物,是一面金牌,大小正可握在手中,正反两面分别刻着满汉文字,都是皇上手迹:“爱女怡安,如朕亲临”。眼望北京方向,眼泪哗哗直流,十多年养育之恩尚未报答,一声“阿玛”尚未出口,慈母严父殷殷期盼,无以回报。然而,母亲一生坎坷艰难,多少次死里逃生,最终横死在那座宫殿,她又怎么还能回去?怎么再见那些人?岂能让生母死不瞑目?

  “怡安,跟我回去吧。别让皇阿玛皇额娘伤心。”弘历软语央求,眼中蓄满伤痛,隐隐含着一丝希望。

  怡安轻微但坚决地摇摇头,问那名传旨的侍卫:“我母亲身后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格格,夫人的后事,是怡亲王操办。”

  怡安对着东北方跪下,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又跪下,一共三次,实实磕了九个头,白皙娇嫩的额头发红肿起,渗出血丝。又站了一会儿,回头对弘历惨然一笑:“我没法回去了。你回去吧,好好孝顺他们。”

  那之后,第二日,怡安就病了,昏睡不醒,时而呓语,有些发热。

  好在皇上下了旨,不许为难,不必再藏头露尾,匆忙赶路,索性在经过的一个大镇找了家客栈住下,找大夫为她看病。

  一进客栈,掌柜的就陪着笑脸迎了出来:“客人这边请,本店的三间上房还都空着。”

  安顿下,刚要出去找大夫,掌柜的已经引了一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