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亲王(第4/7页)

  四哥的脾气,他最清楚,何况那已经不是四哥,是皇上。从前,四哥当他是最亲近的弟弟,疼宠爱护,呵护教导,如今,皇上当他是最亲近的臣子,全心倚重,信任有加。他不忍不能让他失望。皇上登基以来,承受着种种压力,种种打击,兄弟至亲恶意为难,朝野上下诽谤流言,殚精竭虑,强力支撑。更早的,他没能亲见,不敢比较,只说与皇阿玛相比,四哥这个皇帝做得实在辛苦委屈。身为一国之君,难道就不能有人的脾气了么?身为“十三弟”,他怎忍心往他的伤处痛处泼水撒盐?

  皇上一句“这事儿,你不要过问”,他就闭上嘴,作壁上观。有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可他不去看,不去问,满心骗自己说,先让皇上发发脾气,等气消了,再慢慢设法周转。然而,九哥等不得,死了。八哥还能撑多久?八哥,总爱一袭素衣,嘴角总挂着笑,温润如玉,贤名满天下的八哥,罪当死么?她——

  他涩涩问道:“你可想过?倘若今日龙座上坐的不是四哥,九哥十哥得了势,会如何待四哥,如何待我?你可会为我们求情?”

  楚言一愣,她从没这么想过,然而——“倘若九爷十爷对四爷十三爷不利,我自然也会求十爷十四爷多想想从前兄弟们一处说笑,欢声笑语的情形。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自家兄弟。”

  “你可会为我求八哥?”

  “当然。其实,八爷心软,有他在,想来不会——若是,我自然也会求他。”

  “你为何不亲自去求四哥?”

  “如今只有皇上,哪里还有四爷?何况,从前,四爷的性子,就不是求得动的。”

  允祥默然,苦笑道:“你既明了,还要我去求情?事到如今,还怎么个求情法儿?你且教教我。”

  “我不要十三爷去求情。事到如今,把廉亲王或者八贤王放出来,实在勉强,皇上脸上不好看,朝野只怕也会再起波澜。何不让八贤王或者阿其那死了算了,让那个人活下去,到什么地方去安度余年。名义上,那人死了,再没人能借他翻起什么风浪,作为皇上兄弟的那个人得以续命。倘若有一天,皇上突然后悔当日太绝情,也是个安慰。”

  “你是要让八哥也来个死遁?”

  她苦涩一笑,幽幽叹道:“有些事,唯有死了,才能逃开。”

  允祥望着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良久问道:“你会这么说,多半已有了法子吧?”

  “是。”楚言从怀中掏出一件事物,递过去。

  秦柱在门外禀报:“王爷,庄亲王和几位大人来了,在厅上等着王爷商议要事。”

  允祥看了看桌上的折子,沉吟片刻:“楚言,我先去办点事儿,我们回头再说。秦柱,你带——去福晋那里。”

  又对楚言解释:“你妹子那边来人,每回都要见过福晋。你不去,倒怕惹人生疑。你放心,她是个妥当人,对你更是敬若天人,做事也仔细。”

  楚言起身笑道:“进了这府,一切全仗十三爷和福晋周全。”

  允祥才踏进殿中,就见雍正皇帝胤禛含笑招手:“十三弟,你来看看,这画怎么样?”

  胤禛的字写得极好,却不善画,也极少画画。允祥只当皇上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找个人品鉴,带着笑走近想凑个趣,却不想发黄发灰的纸上白描勾勒出的东西那么稀奇古怪。

  见他怔住,胤禛有些得意:“看不出画的什么?再仔细瞧瞧!”

  允祥指着纸上:“眼睛嘴巴胡子尾巴四条腿,可是两只兽?模样奇怪,倒还讨喜。这小兽样子天真,力气却大,手中这个榔头怕不比他个子还大。大兽看着凶狠,却有些呆气,眼见榔头砸到头上了,也不知道躲。皇上这画的是——?”

  胤禛笑呵呵地接口:“朕也不知道画的到底是什么。朕猜着,这大的是猫,小的是老鼠。这猫虽凶,却斗不过老鼠,总受气。这老鼠虽小,心眼却多,胆子更大。只可惜,年月久了,碳墨晕了散了,有些细处,看不出来了。要不然,更加有趣。”一边说着,一边翻着那本旧得发黄的簿子:“瞧瞧这个,猫儿被那鼠儿倒吊在树上,再瞧这个,猫儿踩上鼠儿设的捕兽夹,还有这个……”

  都是早年有人用炭笔随手画下的,年岁已久,模糊了,有些地方已经难以分辨。却有人仔细地循着痕迹,把那猫儿鼠儿描出来,将曾经的童真意趣展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