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㈨

江姜很清楚的知道, 自己在做梦。

而且这个梦, 还是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他，父母刚刚去世, 一个人无依无靠。

但他并没有被排挤，相反, 学校里的人比以往更热烈热情的对待他。

总是有人时时刻刻的围绕着他。

就比如此时。

“江姜！”胖嘟嘟的小孩子口齿不清的举着饼干“给你次。”

“江姜江姜。”穿着花裙子的小萝莉将花环递给他“送给你！”

“还有这个！”玩的脏兮兮的小孩眼睛亮亮的把满是泥土的篮球捧过来“给江姜玩！”

小江姜不喜欢吃干巴巴的饼干，不喜欢戴五颜六色的花环, 更不喜欢用干净的手接过篮球，所以他摇摇头, 全部拒绝。

几个围着他的小孩子一愣，不知道谁先开的头突然哭出来, 其余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跟着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

徒留小江姜在原地呆住。

上一刻还热热闹闹的身边，此时骤然冷清下来。

一如总是陪着他爱护着他的父母，某一天突然身体冰冷毫无声息的闭上眼。

小江姜就这样被落在这, 他呆了会后突然后悔了。

比起吃饼干戴花环玩篮球, 他更不喜欢一个人。

小江姜虽然还小, 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被孤零零留下的原因, 是因为他拒绝了他们。

如果拒绝的话，是会被抛弃的。

小孩子懵懵懂懂的明白后，就不敢再拒绝了。

被人送不喜欢的甜腻的糖果, 他会乖乖的一颗颗吃完。

遇到脏兮兮的小孩拽着他打球, 他也会打完再细细擦干净脸颊和手指。

哪怕是不喜欢被人捏脸亲手, 他依然会听话的被大人们抱着揉来揉去。

这都是别人对他的善意与爱。

而他需要这些。

小江姜时刻铭记着。

于是渐渐的, 所有人都喜欢粘着他。

被人爱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它远比夜晚孤寂的蜷缩在冰冷的房间里更要来的甜美。

哪怕有些爱意像是裹着糖液的尖刀。

但他可以忍受的。

父母的去世似乎对他影响并不大，他依旧乖乖的很听话，依旧努力学习，依旧被人所喜爱。

所以理所当然的，有很多人想收养他。

小江姜并不在意收养他的人是谁，因为无论是谁，他都会乖乖的听话，会努力成为新父母喜欢的孩子。

然而在去新的家庭的第一天，似乎就失败了。

那天晚上，养父母亲昵的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可是当小江姜乖乖的夹起碗里的菜时，他的哥哥抓住他的筷子。

“你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吃。”哥哥的眼睛明亮“他们对你是好意，但是好意不该建立在你不喜欢的前提下不是吗？”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理所当然的对他说——你的喜好最重要。

这显然和小江姜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有所违背，可却让他心底真实的想法被触动。

所以他呆呆的，听着哥哥的话，放下了讨厌的菜。

从那以后，只要是哥哥在身边。

当江姜收到不喜欢的礼物时，哥哥会一把接过来送回去。

当江姜遇到讨厌的东西时，哥哥会帮他拿走解决。

当江姜熬夜，努力拼命的为了讨好老师们，想学好还不到他这个年纪该学习的内容时，哥哥会起床把他的灯关掉。

就这样春来秋往过了几年后，两个人一起上了初中。

初中自然不像小学那么清闲，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所以当某一天哥哥有事没有陪着他回家时，他遇到了表白。

表白的人是他一直以来的好朋友。

这份表白让人措手不及，但江姜看着对方很清楚的明白，如果他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他应该接受这个表白。

而江姜并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

因为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朋友对他的友情更是支撑着江姜的力量，江姜非常珍惜每个人对他的每一份喜爱，他贪婪的想从这些喜爱里汲取力量来度过心灵空虚的时候。

他从来不曾改变。

他一直是那个畏惧冰冷与孤寂的小孩子。

可是在那个午后，江姜面对着好朋友炙热的眼神，看着他诉说着满是爱意的话。突然就后知后觉的醒悟了。

江姜最后没有答应好朋友的表白。

因为他发现，他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为了这些包裹在外甜美又令人上瘾的爱意，而去忍受痛苦拥抱里面的刀尖。

那天回家后，江姜盯着一直珍藏的照片，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变化的。

因为他知道。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哥哥。

他本来是可以忍受的。

*

“江姜。”

少年的声音渐渐变化，从小时候的犹带稚气，到少年的意气风发，又到成年的温和稳重。

最后是病床上虚弱的笑着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