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罔局终破

用离魂灯换回身体后,我整个人仿佛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虽然意识尚在,但虚弱到连动一动心脏都不堪负荷,随时都叫嚣着要裂开。

尽管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白夜仍然不够放心。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他毫不怜悯地折断了我的手腕和脚腕,任我绵软得如同一具没有任何行动力的尸体。痛到麻木,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白夜拭去我额头上的汗,低声道:“对不起。”

吃过一次亏,他再不敢小看我。

有的时候,连我也吃惊,自己竟然能够爆发出那么多意外的潜能,让人防不胜防。我很理解他唯恐我节外生枝的心情,如果不是时玖一直跟着我们,我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只是,我痛恨这种被人软禁的感觉,我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濒死的鱼,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点解脱。

“这么辛苦地防备我,不如现在杀了我。”我怨毒地瞪着他。

白夜俯身亲了亲我的脸颊,不顾我厌恶的表情,温言道:“我的计划里,没有伤害你这一条。”

我呵呵地笑了。

他刚才弄断的是狗腿吗?

我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要留我的命。

因为爱?

何必自欺欺人呢?就算他爱我,我还会若无其事地爱他吗?除非,他一辈子把我囚禁在这里……

想到这个可能,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闭上眼,心里说,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可是,白夜掰着我的下巴,用力撬开了我的嘴,清冽甘美的液体滴在了唇齿之间,唤醒了我的记忆。

我心脉受创,躺在寒冰玉床上的时候,他喂我喝过这种药,我昏倒在酒肆里,他扮作白樱把我唤醒,灌下的药粉虽然苦,过后却也有这个味道,还有他送给我的半瓶空桑花露,根本不是真的空桑花露,而是——

长生水。

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喝这种东西!

无以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白夜仔细地把剩下的水一点一点地滴进我嘴里,证实了我的猜测。

“很亲切是吗?这就是长生水,人类灵魂最干净、最纯粹的味道。”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反胃,可惜我没有力气把它吐出来。

我觉得我会变成吃人的妖怪。

白夜坐在我枕边,欣赏着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温言软语地说:“小梨,我们不是在逢场作戏,至少我不是。每次分开的时候,我都在想,下次不要再看见你一个人离开的背影了,我去哪里,都带着你。所以这一次,就算你恨我,我也带着你。”

假如我是个傻瓜,我会为这种情话感动。

我咯咯地笑了一会儿,胃又开始翻腾了:“白夜,你就是个疯子,我一点也不想跟着你发疯,我根本不想见到你……”

我骂了很多脏话。

白夜早已经习惯了我的冷言冷语,他不声不响地听着,然后躺在我身畔,紧紧地贴着我,我的心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合上眼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白夜自言自语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只是在经历一个注定失败的轮回。后悔与否,值得与否,不愿去想,因为,千万年来,凡人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错误,这不是巧合,是人性。”

箫子沉的结局,他亲眼看见,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步了他的后尘,他竟然、竟然说,这是人性。

冰冷的泪水打湿了鬓发,我在心里说,不,这不会是人性。

那晚之后,我再没有劝过白夜回头。对他来说,回头已然不是岸。只是苦了我,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室之中,令人想起了一个可笑的词:禁脔。我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两个字会用在我身上,但事实如此。

我没有自由。白夜离开的时候,千雪会来照顾我,喂我一些汤汤水水,除此之外,我谁也不能见,包括我的狐狸儿子。

第一天,我不堪其辱,绝食抗议,她盯着我瞧了半天,叹息道:“小梨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主人那么喜欢你,是不会让你死掉的。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愿意吃我喂的饭,还是愿意靠长生水维持生命?”

“……”

我只能屈辱地张开嘴,味同嚼蜡般把碗里的东西吞进肚子。

白夜从外面回来,身上总是萦绕着说不清的凉意,那是血的气味。我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我除了看着他的罪孽日复一日地深重,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傍晚,白夜一身清爽地带着一把琴回来了,他兴冲冲地试了几个音,开始调弦。

我被他专注的神情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把琴,实说话,平淡无奇得很,干涩的琴身,粗鄙的刻纹,琴弦还有些松动,值得他这么高兴?

白夜道:“这琴叫涧泉鸣玉,是我做的第一把琴。”

难怪这么破。我忍着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