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琅琊

琅琊郡紧挨着临淄郡和胶东郡, 临海, 郡治在开阳县,前汉归属徐州刺史部管辖,大晋立国之后废刺史, 直属长安。琅琊从先秦时代便是天然的港口,实际今日仍有许多百姓在这里靠着打渔为生。

从长安到琅琊, 一路是走水路过来的。季钧原本想骑马,碍着随行的几个宦官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 更不可能会骑马了。

季钧一路上沉默寡言, 程去疾几个自然也不会多嘴多舌,在宫里当差的最忌讳的就是分不清什么场合说什么话, 若是实在有傻子分不清,干脆就少说。说多错多,说少错少。

早在他们来琅琊之前,长公主已经遣了一队锦衣卫的军士来琅琊办这件事。锦衣卫虽然归属于锦衣卫指挥使,但并不是所有的锦衣卫都能被锦衣卫指挥使命令, 长公主遣出来的这一队便是皇家专门培养的人,只挂着锦衣卫的名字, 却不听锦衣卫指挥使号令。这些人皆是孤儿出身,比起羽林卫的孤儿营还要更无牵无挂。

长公主将一切都统筹好了,季钧这次来只需要认一认陈家的祖祠在哪儿, 再在户籍上按个手印,签上自己的名儿,最后走一走琅琊郡, 记得哪一处都有什么就可以了。毕竟他若是户籍出身琅琊陈氏,却不晓得琅琊都有什么,明眼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有问题了。

季钧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姓陈,他毫无印象。远远地看着那个据说是自己父亲的人,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不,陆成侯于他,于季钧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只是他忘掉了在北地时候的事情却也是事实。

他原先不记得自己是谁,睁开眼睛就是在黑暗里,额头上有一道伤口,从伤口里流出来的鲜血淌了满脸,已经结成了血痂。他饿得不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处地方一点光线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若不是恰好季夏打开从上头打开地窖,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个瞎子了。

他有常识,知道木头是木头,石头是石头,什么东西能吃,今年是哪位皇帝在位,年号是什么,却对于自己的身份没有半点印象,父母叔伯兄弟更是一概不知。既然无处可去,便随着季夏一同上路了。季夏给了他吃的喝的,带着他一起从北地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但想来是比六岁的季夏大上许多的,两人一起走,比季夏自己一个小姑娘上路要安全许多。因为没有名字,他就拿了钧城做名字。

等进了蓟侯府,他就叫做季钧。

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一点疑虑都没有的,会不会是匈奴人或是鲜卑人的后代?家里是不是犯了事情?逃奴之子有没有可能?他将所有想到的可能性都猜了一遍,可得不到答案。渐渐地,他就放弃了。他在茫然,却也比全家都被匈奴人杀了的季夏强得多,至少他感受不到和亲人生离死别的痛楚。

这一辈子大约就是这样了。幸运的话说不定会娶个妻子,将季这个姓氏传下去,以后子子孙孙都姓季,至于他到底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原来是这么想的。

可踏上琅琊郡的那一刻,他忽然间就对这个地方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尤其是在进了开阳县之后。

某一处酒楼原先应该是个茶肆,那家张记面馆原先姓王,这个角落有个坡脚瞎眼的算卦先生……他最后止步在一处宅子前。

程去疾十分有眼力见地让随行的找了个路人问话,对方原本一脸不情愿,但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钱立刻满脸堆笑,道:“这一处是陈氏的宅子,陈家长房原先是住这里的,当今太后娘家晓得不?就是这一处了。”

琅琊陈氏祖上可以追溯到前汉开国,琅琊陈家先祖为前汉开国丞相曲逆献侯幼子,蒙荫被封至琅琊,之后开枝散叶,绵延至今。陈家先祖有六个嫡子,这便是嫡出六房,又有随着陈家先祖来琅琊落户的其余陈氏子弟,都记做旁系,从第七排列至第十三。

但这么些年过去,前朝都起复了两次,何况一个家族,族谱长幼序了又序。在世祖皇帝还都之后,重新最后序了一次,不分嫡庶,一共十三房,由长房担任族长。

长公主给季钧挑的便是陈氏第十三房。

能落到第十三并不是因为年幼,而是那时这一家示弱,只有两兄弟,产业却是丁点没有。这两兄弟离了琅琊郡,到外头去讨生活,再也没回过琅琊郡,这些年一次也没有回乡祭祖过。晋人最重视拜祭先人,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十有九八是死在外头了。是不是真的死了,还要长公主细细核查之后确定,不过这不妨碍季钧先落了户籍到琅琊陈氏。

季钧带着程去疾几个宦官,靠着宦官的手令住进了驿站,接着就有人上来递了一封信给季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