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页)

他从来不曾奢求秦深会挽留他,因为他很早就知道秦深是一个冷静而理性的人,不会去做一些明知不可能的事情。

秦深有工作,他有学业,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前程负责,但人不是机械,人有各种各样的感情和欲望,他真的只希望秦深给他一点暗示,一点“我希望你留下”的暗示。

学校是秦深为他选的,因为秦深觉得这样最好,机票也是,因为秦深觉得他该早些回去,免得耽误了课程。许多次他半开玩笑地和这个人撒娇说不想走,得到的永远只有沉默和一句轻描淡写的不要任性,甚至他从未在那双眼里寻找到过任何近似于不舍的情绪,就好像他的来或者去都没有办法在这个人的心里留下任何波澜,有没有他同样不重要。

这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那样可笑。

电话响了。同一小组的另一个Beta女生给他打电话,问他论文写得怎么样,能不能按时完成,期间好像有另一个人打电话过来,不过他没心思去接,听着电话铃一直响,麻木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总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到痛苦?

六月初,谢景迟终于在百忙之中完成了双学位论文的答辩。

此时离拿毕业证和学位证还有二十多天,期间基本上没有别的事情要做,确定完论文最终稿的下午,他搭乘最近的一班航班回到了沄港市。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他要回来的消息,因此也没有人来接机。

接机口外的通道停着好几辆出租车,他拉开其中一辆的车门坐进去,“去水杨街三路欣乐花园。”

不是南安路也不是七文山,他的目的地是远在城市另一头,靠近七环线边缘的一间普通小区。

白日的末梢,单薄如剪纸画的太阳垂落在远处一座座高楼的缝隙中,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看不见尽头的环。

六点钟是大部分人下班回家的时间,小区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而提着行李箱的谢景迟走在他们当中也并不显得多么起眼。

六栋三单元402,谢景迟按下门铃没过多会,紧闭的楼门就开了。

四楼靠左的那扇防盗门虚掩着,谢景迟推门进去,在厨房里忙碌的人匆匆忙忙跑出来迎接。

“谢先生。”这个男孩子略显惊慌地看着他,“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肤色略深,个头比谢景迟矮,圆脸,矮鼻梁薄嘴唇,耳朵和眼睛都很大,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过就算可笑,也比谢景迟第一次见他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去给你倒水,冰箱里有冰着的矿泉水……”

谢景迟晒了一路的太阳,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头发,脸颊也泛着不正常的红,男孩子看了他一眼,局促地说,“不是什么好牌子……”

“不用了。”谢景迟叫住他,没让他为自己跑进跑出,“你奶奶的病情怎么样?”

“已经稳定下来了。”男孩子手指绞在一起,神色里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与沧桑,“晚上晚自习下了我再去给她送饭。”

原来是趁着晚自习前的大课间跑回来的。

屋子里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肉汤香气,谢景迟越过他,看到厨房里有什么东西沸腾了,咕嘟咕嘟地冒泡。

“学校里呢?学习跟得上吗?”

“也还可以。”生怕谢景迟不相信,男孩子眼睛乱瞟,“您要看我的成绩单吗?”

“给我看看吧。”

男孩子蹬蹬蹬跑进里面的房间,拿了自己的书包出来。

谢景迟一面看他的作业和成绩单,一面试着跟他提另一件事,“你这样每天两头跑,照顾不过来的话可以再请一个人……”

“不用了。”这男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样就很好了,您打过来的钱……我每个月都有剩下。”

谢景迟没有再坚持,把成绩单和作业本还给他,“考得不错。”

五年前,谢氏地产旗下的高档住宅区淮水景苑在施工途中发生脚手架倒塌的事故,工地上一个名叫施康的普通工人被判定为这起较大安全事故的责任人。

虽然事故发生于在职期间,剩余的几位工友都属于工伤和工亡,谢氏地产没有让他赔偿,可作为事故的责任人,施康需要面临的是牢狱之灾。

施康本人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出狱后不堪良心的折磨,用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至少谢景迟拿到的书面记录是这个样子。

这个男孩子坚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谨慎的人,不可能在搭建脚手架的时候犯那样的失误,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他还说自己试过上诉,可因为是未成年人,没有人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

或许对于眼前的男孩子来说,自己会找上来说要负担他和他祖母的日常开支是一个意外,但谢景迟知道,一切都不是偶然和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