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番内:超市(第2/5页)

“不行,一人一半,要不明天再买个衣柜。”

“别买了,房子太小装不下。那就一人一半吧。”

我们坐在床上,花了一个多小时将每件衣服叠成很小的一块,一点一点地塞进抽屉里。

过了一会儿,沥川站起来找拐杖,我到客厅将他常用的一对肘拐递给他。

这对钛合金的双拐是按照他的身高订制的。黑色的手柄,天然钛色的光泽,轻若无物却无比坚硬。我拿在手上掂了掂,又比了比,忽然发现了大问题:“嗳,沥川你看,你们瑞士也有假冒伪劣产品欸!这两只拐杖的长度不一样!”我忍不住替他委屈,“你用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吗?发票还留着吗?”

其实沥川有好几对这样的拐杖,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用的就是这种牌子,我帮他递过很多次,从未关心过长度问题。

“来来来,honey,”他拿出一张纸一只笔,“让我向你普及一下拐杖的基本知识。”

我坐到他的身边,看见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我左边少了一条腿,所以站起来重心会向左边偏移,对吧?”

“对。”

“我的肩也会向左倾斜。”

“对。”

“为了保持重心和行走的舒适,左边的拐杖会略高一点。”说完他用拐杖轻轻敲了敲我的头,“所以不是假冒伪劣。”

我呆住了,问道:“一直是这样的吗?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的拐杖就是这么一高一低的吗?”

“是啊。”

“而我居然从没有发现?”

“这很正常啊,你又不用拐杖。”

“至少说明我是个很粗心的人!”

“我没这么说啊……”

“难怪这么多年你都不理我!”

“不是这样的……”

“我粗心了,我才是假冒伪劣呢!” 突然间我就哭了。“……”

“Honey——”他将我从床上拉起来,紧紧地拥抱我,“天下没有谁比你更合格。”然后他开始发誓:永远和我在一起,长命百岁、白头谐老、今生今世永不分离……blah,blah,blah……

沥川不是个喜欢发誓的人,尤其不喜欢对拿不准的事情承诺。可是一旦发现我情绪失控,发誓成了安慰我的最后一招,他就开始重复这些漫无边际的甜言蜜语。用呓语般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娓娓絮絮,如同佛唱。我便在这佛唱中安详沉静,恢复本性。我渐渐相信九年前沥川毅然离开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对情感危机的处理能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差,虽然我对回避这些危机的能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强。

“告诉我,沥川,当你被确诊为癌症时,你父亲可曾向你隐瞒过真相?”

“没有。”他说,“他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还告诉我这种病五年之内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我唏嘘:“那时的你只有十七岁,你父亲就那么确信你能承受这个真相?”

“可能是我父亲认为我比较tough吧。如果是我哥,他会考虑隐瞒一部分。”

我抱起了胳膊:“可是,你却觉得我不可以承受这个真相?”

“……你又来了。”

“因为我是女人,女人是情感脆弱的动物。”

“女人也有坚强的。”

“但我不坚强?”

他看着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什么地方不坚强?”

“……”

“举个例子看看?”

“比如说,我已经告别了,你还写了一千封信?”

“这就是坚强,锲尔不舍就是坚强。”

“Come on.”

“这说明我的神经无比坚韧,无论你怎么甩都甩不掉我。”

“……”

“所以你错了,当时你应当告诉我真相。”

他摸了摸我的脸,想了想,忽然说:“既然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说吧。”

“昨天有个人给我打电话,是你接的,对吧?”

“对。他说德语我听不懂。”

“他是我的医生。”

我的脸立即白了。

“在来昆明之前我去拍过胸透。在我的肺部又发现了三个很小的点。他们怀疑有转移,但不能确信,要等六周再去胸透……”

我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顷刻间不能呼吸。然后我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沥川的臂弯里,嘴里有一股浓浓的辣味:是酒,烈酒。

我迷惑地看着他,他指了指桌上的二锅头:“我相信你无比坚韧的神经没有昏厥,只是你的头昏厥了。”

然后我的眼泪开始哗哗地往下掉,浑身发抖地看着他:“这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这是我的主治医生,会说英语,不信你亲自问他。”

沥川的医生叫Herman,他用带着浓重德国口音的英语向我解释了沥川目前的病情。他说沥川的身体虽未恢复到理想的状态,但比去年进步了很多。没有查出任何新的转移。但他又说像他这样的病人,转移的可能性随时存在。所以,Just live with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