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第2/6页)

我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剪得很短,乱蓬蓬的。沥川凝视着我,说:“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吗?”

“当然,”我说,“等等,我得先找钥匙。”

钥匙放在挎包里,怎么摸也摸不着。心一烦,我蹲在地上,将小包一倒,倒出一大堆零碎:钱包、硬币、口红、润唇膏、餐巾纸、小纸条、卫生巾、半包话梅、口香糖、半包烟、打火机、小镜子、一瓶矿泉水、两只圆珠笔、一只铅笔、手机……刚要找,灯又黑了。这回是沥川拍手,把灯弄亮。

找到钥匙开了门,我打开客厅的灯。

“请进。”

沥川拖着行李箱进来,站在房子的正中间,四下一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这样,我的房间基本上是一两个月才收拾一次。地上、桌上、书架上,有很多的灰尘。为了防止被人立即看出来,我一般都买灰色的家具。沙发上摊着几件脏衣服、地板好久没拖了,有几只不成对的拖鞋,还有一只脏袜子。

我用手往沙发上一扒,将脏衣服扒到两边,留出一个空档,对沥川说:“请坐。”

沥川没有坐。我突然想起沥川以前说过,他的骨癌若是复发,很可能会被再次截肢,不禁问道:“沥川,你的这条腿……是真的吗?”

他摇摇头:“不是真的。”

“还剩下多少?”我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摸。

“开你的玩笑啦。”他摸摸我的头,“当然是真的。我还没那么倒霉吧。”

我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地板上。

“小秋,屋子太乱了,我得替你收拾收拾。拖把在哪里?抹布在哪里?”他一把拉起我,让我到沙发上坐下来。

“厨房。”

他进了厨房,又迅速退了出来,差点尖叫:“小秋,厨房里有蟑螂。”

“你怕呀?”

“有杀虫剂吗?”

“没。”

然后我就听见辟辟啪啪的声音:“那就只好用人工了。”

沥川在德语区长大,生活习惯里有很强的德国作派,极爱整洁。他整理客厅,花掉一个小时,用软布擦掉了每个角落的灰尘。地板拖了三趟,我怕他滑倒,要帮忙,他不让。衣服分类扔进两个洗衣篮。

他拿拖把时,从里面爬出两只蟑螂。被他用手杖拍死了。

“那我干什么?”

他扔给我一个遥控器:“看电视。”

他去收拾厨房,洗了我吃早饭忘记涮的碗。厨房虽然小,可是比较脏,他花了两个小时才弄得彻底干净了。

“小秋,每次炒完菜,锅底也要洗,不然就是黑的。”

我昏,锅底从来就是黑的,人家还要锅灰呢。懒得和他理论,反正他也住不了几天,一切还会还原的。就胡乱地答应:“好的好的。”

过了好久还没见他从厨房里出来,我问:“你干嘛呢?这么久还不出来?”

“洗瓷砖,瓷砖不够白。”

“这可是苦活,不过造福人类,您慢慢干。”

他用刀子刮、钢刷刷。累得惨惨的。

最后,好像干完了,他又问:“你吃饭了吗?”

“没吃,你呢?”

“也没有。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

“哦。那你订了宾馆了吗?”

“能住这儿吗?”

“什么?”我跳起来了,冲到厨房对他吼,“王沥川,我的地方,你想来就来、想住就住啊!”

“干嘛这样凶嘛?”他说:“我问你,上次你去苏黎世,我让你住哪儿了?礼尚往来,对不对?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的病还没好,我来这里,只是想照顾你一段时间。”

“关你什么事?我让你照顾了吗?”我继续大呼小叫,“我的病早好了!”

“犯得着生那么大的气吗?”他按住我的肩,“瞧你,还说病好了。一动气,脸都白了,一点颜色都没了。坐下来,坐下来。”

我气乎乎地坐下来,他继续说:“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上次你骨折,那个博士天天守着你,也没轮到我。这回总该有我一份了吧?”

不提骨折倒罢了,一提这个我更来气:“你怎么知道我没别的男人?”

他怔了怔,知道是诈,又笑了:“给翻译社打电话,是你的同事接的。她说你挺困难的,到现在也没一个男朋友。病了没人照顾你。你弟弟来了几天就走了。”

我气愤地说:“闹心,是谁这么八卦呀?这人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呀?”

坦白地说,我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就步入剩女的行列。翻译社里除了老总之外是清一色的年轻人,大家都叫我“秋姐”。听起来像是对业务尖子的一种尊称,我老觉得背后有点嘲讽的意味。其实我来昆明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逃避艾松。他从加州回来,给我打过好多次电话。还谎称开会,亲自到昆明来看我。见我长期不积极、不表态,这才没有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