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第2/3页)

垃圾桶不是很满,只装了不到一半的东西。沥川拿着树枝在里面扒拉。扒拉了半天,用树枝挑起一片很大的包菜叶子,上面烂得千疮百孔,放在我的眼前晃荡。

“这是什么?”

“如果你继续抽烟,几年以后,你的肺就会变成这种样子。怕不怕?”

“怕什么?这样子挺好看的。”我说,“有什么不妥?”

某人气结。半晌,他盯着我的脸,目光很有杀伤力:“谢小秋,看来你是要逼我走绝路。要么,你戒烟。要么,我从这里跳下去!”

我眨眨眼:“跳,你尽管跳。——这垃圾箱正好没盖子!”

沥川有洁癖,不是一般的洁癖。他一天要洗好两次澡,不喜欢碰任何脏东西。垃圾箱这么脏,我才不信他会跳呢。

我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扑通”一声,这人真的跳下去了!

“哎!沥川!”

沥川戴着义肢,他绝对不可以做“跳”这种动作。我看着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倒没事,翻身坐起来,坐在垃圾里,捡起一样东西扔给我。

“接着!”

我连忙接住,仔细一看,是我刚才扔下去的那包戒烟糖。

“一次两颗。现在就吃!”

盒子是崭新的,塑封包装。我撕开塑封,将糖吃了下去。

“喂,你摔伤了没有?我拉你上来!”

“不上来!”

“糖我已经吃了!”

“你发誓!发誓戒烟!”

“我……发誓。”

“口说不算!你都说过了!说过了又反悔!”

“我没说过!”

“昨晚上你说过!”

“那是做梦。梦话不算!”

“请问,某人把脚丫子伸到我面前,说:‘沥川,脱袜子!’这是不是梦话?”

昏倒……无语……有这么香艳吗?

“我投降,我戒烟。我发誓:苍天在上,我,谢小秋,终生戒烟,如果做不到,就让我恶虎掏心、五雷轰顶!”

“把围巾扔下来!”

要围巾做什么?我解下丝绸围巾,扔下去。他用围巾绕住自己的手腕。围巾是深蓝色的,我看见一团湿湿的东西浸出来。我的心开始咚咚乱跳:“沥川……你的手,在流血?”

“没有。你走吧。”

“我拉你上来。”

“你拉不动,去叫René来帮我。”

我悄悄地溜回宾馆,假装镇定,不敢惊动别人。我敲开René的门,发现霁川也在里面,两人正在说话。

“安妮?”

“迪布瓦先生,我需要你帮个忙。”

“没问题。”

“请跟我来。”

我拉着他,悄悄走到门后,爬上水泥台,沥川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处。

“上帝啊!”René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沥川先生不小心掉到垃圾箱里了,你快拉他上来吧。”

René二话不说,跳了下去,站在垃圾箱里将沥川推了上来。他自己则留在箱内东张西望,然后得意洋洋地捡起了一个纸盒子:“哎,你们看,这块纸板不错,用它做个假山怎么样?”

René人高马大,身手敏捷。很快就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Alex,你没事吧?……嗨,这衣服太脏,上面全是鸡蛋黄,别要了。等会儿进门人家要笑你啦。来,穿我的外套。”他不由分说地将沥川的西装脱下来,扔到垃圾箱里。又脱下自己的西装递给他。然后他看见沥川的手腕,脸色忽变:“你的手怎么啦?”

“没事,一点小伤。”沥川看着我,用命令的口气说:“小秋,你先回去。”

但是,他手上的丝巾越来越湿了,有一滴液体滴出来,滴到地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背后冒出森森冷汗。沥川跟René说了一句法语。我猜他是在说我有晕血症。因为法文的hémophobie与英文的hemophobia发音类似。

René过来拉我:“安妮,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我没动,说:“René,别管我。你先带沥川去医院!”

“也好。虽然不严重,也需要处理一下。那我们先走了。”他过去,带着沥川离开了我。

我的心还在砰砰地乱跳,眼前金星乱冒。这么多年过去,我对红色已有了一些抵抗能力,可沥川的血令我坐立不安,眼冒金星。我在地上坐了一分钟,调节呼吸,觉得好些了就站起来,从水泥台上下来。迎面又碰上了René。

“René?你不陪沥川了?”

“Alex自己去医院,他不要我陪。”

“可是……万一……”

“安妮,Alex不是小孩子。他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你有没有事。”

“没事。刚才有点头昏,现在已经好了。”

René将怀里的一个长长的蓝色纸筒交给我:“这是Alex让我交给你的文件。他让你尽快把它们译出来。”

我和René一起往宾馆里走,半途中我突然停下来,问他:“René,沥川为什么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