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3/4页)

我忍不住想笑:“沥川,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个很自信的人。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我不相信你会紧张。”

说完这个,我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对了,那个时候你是一条腿,还是两条腿?”

他看着我,气不打一处来:“这还用问,要是有两条腿,我还会紧张吗?那时我还很不习惯用义肢走路。他们说,我可以一条腿滑雪,平衡肯定没问题。”

“What! 你……你可以滑雪?”

“Trust me,”他说,“跳舞可能需要两条腿,滑雪一条腿就够了。以前我每年冬天都回瑞士滑雪。去年还滑过哪,高山大雪坡,感觉特豪放。”

“沥川同学,你……你不要命啦!”我听得心咚咚地跳,又是羡慕,又是崇拜。

“要不,你跟我回瑞士,我教你滑雪。”他搂着我,搂得紧紧的,“在这里,我要等你到二十岁才可以结婚。在瑞士,十八岁就可以了。”

他自个儿说着说着,美滋滋地笑起来了。

我拧他的手说:“明白了。我爸骂了你一顿,你紧张了,就长出这一身的大包来。这就是压力呀。沥川,我给你泡柠檬茶,我给你涂药,我给你按摩,我给你解压,好不好?”

他低声说:“咱们还是来点实质性的吧。”

沥川拒绝脱掉衬衣,说一身红包影响美感,其实我何尝会介意。我们紧紧相拥,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在彼此的身体里书写着自己……

我们洗了澡,沥川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让我给他涂药。全部涂完后我汇报成绩:“前面十三个,背后十五个。一共二十八个大包。还有,” 我看了看耳温计,“你在发烧,三十九度五。这种时候还做爱,王先生,你当真欲火焚心。”

我独自到楼下的医务间给他拿了退烧片和一包消毒用的棉签。吃了药,他沉沉地睡了,到了夜半,他要爬起来。我一把按住他,“我去拿。”

我找到冰箱,拿出一瓶牛奶,检查上面的有效日期,已经过期了。我只好穿上自己的衣服,到一楼服务台去打听哪里可以买到牛奶。

“小姐,我能帮您什么吗?”服务员忙着接听电话,一位保安走过来说,一脸严肃,神色警惕。

我猛然想起我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骑自行车时的衣服。一条被尘土染成黄色的牛仔裤,一件紧身的黑色羊毛衫。头发没梳,乱糟糟的。一副失足少女模样。自己被这金碧辉煌的大厅一衬,在那保安的眼里,就像一只灰溜溜的过街老鼠。

可是,我是谁?我爱学习、爱劳动、爱生活、爱沥川,我是祖国美丽的花朵!想到这里,我的胸挺得笔直,拿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目光,睥睨他:“请问,哪里可以买到脱脂鲜奶?”

保安根本不理这茬,反而问:“小姐住哪间房?”

“709。”

“宾馆提供二十四小时全职服务。想要什么,一个电话就可以了。”他打量我,口气中有一丝怀疑。住在这里的客人,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

“是吗?那我回去打电话好了。”我转身想走,他拦住了我。

“小姐,可以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

“没带。”

“跟我来一下。”他不客气了,连“请”字都不说了。

我心里暗暗紧张。自己未满婚龄,和沥川也不是夫妇,怎么能同住一房呢?给人抓住,说也说不清啊。我只好跟着他来到前台。

他问一个工作人员:“小秦,709号房住的是哪一位?”

那人查了一下电脑,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是一位小姐,谢小秋。”

保安打量我:“你,是谢小秋?”

“是。”

另一个人正在旁边打电话,听见我的名字,连忙走过来圆场:“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小姐,对不起。老蔡,我来解释一下。是这样,几个小时前,709号房的王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他的女朋友今晚会住进来。他则搬到隔壁的708号。已经办过了手续。”

保安怔了一下,怀疑:“怎么来了新客人,反而要住旧房间?”

工作人员说:“是这样。王先生说,他希望把临湖的那间房让给他的女朋友。”

“对不起,谢小姐。”保安很拘谨地给我道歉。然后他让我等着,很殷勤地跑到二楼餐厅替我拿来了一大盒脱脂鲜奶。

我回到房间,地灯暗幽幽地亮着。沥川在黑暗中瞪着大眼看着我。

“怎么去了那么久?”他说,“忘了告诉你,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喝完牛奶,我继续给他量耳温。三十九度五,烧一点也没退。床单衣裳都汗湿了。

我帮他换了衣裳和床单,然后去冰箱拿了几个冰块包在毛巾里给他降温。

“去睡吧,我没事。”他在黑暗中说,嗓子哑哑的。但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生怕我会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