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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结束,成茵如期返回公司上班,踏进大门的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陌生感纷至沓来。

办公室里没什么改变,一成不变的格子间布局,窗边走廊下一排长长的文件柜挡住了本该直射进来的明媚阳光;经理们的小办公室有一半开着,另一半仿佛永远都处于关闭状态;同事们衣衫笔挺地用英文互道早安,然后回到属于自己的空间,继续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的纸面工作;早上的茶水间门口依旧人来人往,仿佛永远没有止歇。

不过总会有新闻发生,好让人们在闲暇之余津津乐道一番。

部门里一直空缺着的那张Expert的位子终于有人填补了,林如辉在把他介绍给成茵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他是谁——

英锐的资深咨询师,曾经跟着杨帆与高翔有过数次合作,也曾经直接与高翔合作过,得到过高翔的赞赏,却也是最终把高翔推入困境的人。

成茵与这个人并不熟悉,在她生活的圈子里,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虽然也对她或者她爱的人产生过致命影响,但谁能说这就是最终结局呢,谁能说这对杨帆而言不是一个等待已久的契机呢!

现在,自然是更加不重要了,哪怕如林如辉所说,他即将成为她的直接上司。

成茵与他礼貌地握了手,转过脸来单独对着林如辉时,她呈上了自己的辞职信。

林如辉似乎早有预料,表情不吃惊,甚至有点刻意的疏离,但眉宇间难掩黯淡,出于礼节,他还是挽留了她几句,成茵维持着客套的笑容,不为所动。

几招过完,两人之间突然无话可说了。

林如辉看看窗外,又看看坐在对面的成茵,像泄气似的叹息一声,甩掉了官僚与虚假。

“你这么决定,还是因为对瑞远的事耿耿于怀?”他没等成茵开口,紧接着说:“其实这种事哪儿都有,以后你不管去什么地方,也很难避免得了。”

稍顿片刻后,他又道:“我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位父亲教导他血气方刚的儿子时说,‘年轻的时候,我以为我是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到了中年才明白,我只是草,风往哪里吹,草就得往哪里倒。’芬妮,我们都被锁定在同一个游戏规则里,只有顺着规则走,才会有出路。”

成茵认真地听他讲完,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聆听林如辉的“教诲”了,平心而论,她不恨他,甚至对他仍存感激,毕竟他帮她良多,即便是在瑞远问题上,他也只是想给她一个他认为不错的机会。

她想了会儿说:“初入这行时,我以为我们真的会像公司宣传手册上说的那样去做:做企业的引导师,高瞻远瞩为它们的前途服务。现在,我明白了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幼稚,似乎没有哪行哪业不是站在自己利益的立足点上去考虑问题的,也许,这是商业存在的基本准则,无可厚非。”

她仰起脸来,目光与林如辉的对接上,他在她眼眸的注视中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很是自信。

“不过,总有一些人不会忘记那些初创业时期的理想与信念,总有人会想要坚持下去,哪怕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有点傻。”

林如辉的目光变得迷惑起来。

“吉米,我想我就是那样一种人。”成茵定定地望着他,“我还不想太早放弃那些支撑我投入这个行业来的理念,我想试试自己究竟能坚持多久。”

林如辉摇头苦笑,“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成茵轻松地笑笑,“我知道我的力量很渺小,人活一世,最长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不想太为难自己,所谓成败,不过是外人对你的评判,我对成功的定义很简单,自己无愧于心就好。”

林如辉长久说不出话来。

成茵的辞职申请就摊在他面前,她在等他签字。

他蓦地抬了头,眼神闪烁,“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请说。”

“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杨帆?”

成茵已无需隐瞒。

林如辉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才木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一纸申请重回成茵手中,那上面的批示表明她和这家公司即将分道扬镳。

在她转身离去之前,林如辉又叫住她。

成茵回过头来,看见他双眸里藏着复杂的涵义注视自己,最终,却只简短吐出几个字,“芬妮,祝你好运。”

成茵展颜,灿烂地一笑,“你也是。”

说得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