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3页)

叶开摇摇头:“接不到。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他这么说,陈又涵那股漫不经心的温柔便收敛了起来。语气认真了些:“周围有什么路标?有没有人?有的话先问问路?或者跟谁共享一下实时坐标。”

“我在……”叶开扭头看了看,“有一个很高的玛尼堆,拉着经幡,右手边有一间石头房子,院子里种着一棵……一棵……就是一棵树。”

陈又涵扶着藤椅的手微微用力,嗓音低哑:“还有呢?”

“前面有两条分岔路,其中一条的尽头是金顶寺庙,有很大一片草坪,另一条是下坡,沿着坡道是小溪。”

毛毯滑落地面,陈又涵站起身,喉结滚着,他吞咽了两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站着别动,我来接你。”

叶开说了个“好”。

他站在村庄的中间段入口,往右边走是上村,往左边走就是下村,白色的溪流沿着低缓的山势卷起白色浪花。有山民担着木柴经过他身边,用口音浓厚的普通话问:“扎西德勒!到哪里去?”

叶开也回一个“扎西德勒”,摇摇头:“哪里都不去。”

赶着牦牛的藏族小姑娘怯生生地打量他:“扎西德勒,你要去村里子吗?”

叶开双手揣兜笑得温和:“不去。”

牛群慢吞吞地从他身边经过。太阳在下山,最后的余晖把雪山涂抹得金黄。风起了,他拉上红色冲锋衣的拉链,巴黎世家的渔夫帽戴不住,被风掀走两次,他不得不摘下抓在手里。一头黑发被风吹乱,他背着双肩包在风里转圈。打转脚后跟,一圈,两圈,眼睛盯着脚下的泥土路。经幡被吹得猎猎作响,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被吹走。转到第五圈的时候头觉得晕,停下来,看到一个藏民佝偻着背在对玛尼堆诵经祈福,临走时捡起一块石头摞了上去。

叶开心思一动,藏民一走,他也拣了块石头,有样学样地稳稳叠了上去。抄在兜里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双手合十,便听到风声中一声轻笑。

他回头,看到陈又涵站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在黄昏中,他沐浴着橙色变幻的光辉,一身黑色,指尖夹着烟,看着有点酷。

风吹得额发迷眼,叶开淡定地做完剩下的动作,从玛尼堆前回身,慢悠悠地走向他:“有什么好笑的。”

陈又涵看着他,问:“怎么到这里来了?”

“迷路了。”

陈又涵勾了勾唇:“迷得挺巧。”

“我不知道。”叶开睨着他手上的保温杯,“我渴。”

陈又涵转开保温杯递给他。刚好可以入口的烫度,叶开仰头喝了两口,觉得身体深处都被熨帖。

“还以为会有枸杞。”

陈又涵怼了把他后脑:“三十六谢谢。”

叶开轻声嘟囔:“是吗,上次扎西说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以为你二十五。”

“我二十五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陈又涵淡淡道。

叶开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在风声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又涵带着他转上左边的山路:“你来得正好,明天我就不在了,迷路也没人来接你。”

叶开心里一紧:“为什么?”

“要去下一个地方。本来昨天就该走的,天气原因。”

是胃疼。但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叶开真相。

“我来找你的,你要走的话我也走。”

“找我干什么?”陈又涵停下来,不得不点起一根烟。

叶开出现在这里的事实超乎所有梦境,超乎他所能触摸到的最理想的奢望,超乎他的理智和预料。他的存在对于叶开来说是种痛苦。没有人会主动来找痛苦。面对痛苦的唯一本能就是逃避。作为痛苦,他最理想的去处就是叶开的人生之外。

“陈伯伯说要抓你回去结婚。”叶开盯着他。

一日落,天色就降得很快。刚才还依稀能辨对方的面容,现在却连眼里的光都捉摸不清。

陈又涵身体一僵:“你见过他了?”

“我看到他在海边遛狗。猎猎先认出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他说谎都不打草稿。

陈又涵还没察觉出不对劲,叶开又说:“陈伯伯说让你回去相亲,今年办婚礼明年生孩子。”

陈又涵被烟呛得咳嗽,海拔三千,他扶着树干,咳得气息短促。他知道叶开来没有好事,天也不会遂了他卑微渺小苟且的心愿。

“这样。”他只能这么说,又问,“那你来做什么?”

“陈伯伯说,我和你比较亲近,你会听我的话。”叶开两手插兜,云淡风轻地说,“他让我来劝你结婚。”

树皮坚硬粗粝,陈又涵扶着它的手不自觉用力,指腹被磨痛,他松手回身,故作镇定地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真的想劝的话,打个电话就可以,不用亲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