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致命伤

重村有三个月没来京都了。

他曾在某杂志上发表连载文章,介绍日本省代表性的庭院,因此,每个月都会来京都。

他游览过全国各地的各类庭院,但要说著名的庭院,还是京都多。

连载文章发表到六月份就结束了。从那以后,他好久没来京都。最近,他要将连载过的文章汇编成书,顺便再来京都看看庭院。

他是美术评论家,鼓足干劲工作了一年,想编纂一本没有谬误的书。

掐指算来,他已有三个月没到京都,最后一次光临是初夏,现在已经入秋了。

他上次来的时候,东山还是一片新绿,现在已从山巅向下呈现出霜叶之红,随风飘去的云朵,向山麓投下很大的影子。

他到来当天,看完位于二年坂的S先生家的庭院,暂且回到旅馆。到了晚上,又和同行的编辑来到外面的大街上。

时间已过了六点,在秋季凉爽且宁静的氛围中,路灯和霓虹灯开始闪烁。

两人先去位于三条[1]下面的饭馆吃饭,饭后散步去了河原町[2]大街。三个月没来了,街上又建起了一座很高的商业大楼,大楼的橱窗里展示着华丽的妇女用品和进口商品。只从外观上看,这里和银座没有两样。

重村与编辑溜达到四条,习惯性地拐向左方。

重村一直这样,来京都就住在三条的鸭川边上的F旅馆。他经常从那里去河原町,然后下到四条[3],再向左拐朝着祇园[4]的方向去。

这是重村漫步夜京都时的一条常规路线。

他们从四条河原町朝祇园方向溜达,走到桥头与先斗町的交叉路口时,停了下来。

“我有家店很熟悉,顺便去看看好吗?”

与他同行的编辑姓平野,也是三年前来过且只来过一次,对这里的境况并不熟悉。

重村这么说,平野就顺从地跟着他来了。

凉爽的秋风吹向两人泛红的面庞,吹向先斗町狭窄的小路,吹得白鸻图案的灯笼轻轻地摇曳。

重村带领平野进了一家叫“睦月”的酒吧。

这是那种京都特有的、门面狭窄而进深很长的店。他们先在门口脱掉鞋子,从走廊中穿过去,进入铺着竹席的房间。房间一侧纵向布设着长长的柜台,柜台周围切掉了地板,可把腿脚放下去。

时间已过八点,可能是首批客人已撤走,店里人比较少。

重村和平野在柜台中间位置并排坐了下来。

“哎呀,真是稀罕!”

这家酒吧是一对姐妹开的。姐姐看到重村来了,便靠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挺好吗?”

“哎,托您的福,挺好的!”

姐姐三十二三岁,妹妹二十七八岁,据说姐姐仍是单身,妹妹已经结婚,还有一个孩子。

“今天是来看庭院的吗?”

“想把看过的地方再确认一下。”

“那可不得了,需要到处跑,辛苦啦!”

重村在五年前曾请同为评论家的上野来过这里。从那以后,他每次来京都都顺便来这里。

“您喝点儿什么?”

“对啦,喝点儿酒吧!”

面对习习的秋风,喝点儿酒是比较惬意的。

“这里有点儿特色啊。”

平野一边接受敬酒,一边环视着四周。在这再普通不过的、铺着竹席的房间里安装上柜台,敬酒的女人端坐在竹席上……这是在东京看不到的风景。

“对面是鸭川吗?”

“是。到了夏天,这前面会搭晾台。不过没有现在的空调凉快,晾台好像不太受欢迎了。”

“那电车是?”

“京阪[5]往返车。这儿过了桥,就是车站。”

现在天凉了,从开着的窗户里可以看到夜间的鸭川,京阪电车上明亮的灯光疾速地掠过。

“请!”

姐姐友子接连向重村敬酒。重村突然想起什么,向姐姐问道:

“富井的老板娘挺好吧?”

“哎呀,先生您不知道吗?”

友子斟酒的手突然停住不动,两眼凝视着重村。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那个老板娘死啦!”

“死啦?”

“唉。”

友子点点头,降低了一下调门:

“她自杀啦。”

“自杀啦?”

“大概是两个月前,梅雨刚结束时。”

“为什么?”

“不知道,她把切鱼片的刀冲这里扎!”

友子“嗖”的一下把拳头顶在穿着和服的左胸口。

“据说铺席子的整个房间成了血海。”

重村放下尚剩半杯的酒盅,长叹了一口气。

“富井”是一家茶馆的名字,位于先斗町,与这家叫“睦月”的酒吧相距不远,朝向相同,也能从铺着席子的房间里看到鸭川和京阪电车。

重村之所以看到京阪电车,就问富井老板娘的情况,就是因为两家都能从铺着席子的房间里看到相同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