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还记得我们前些日子在象兵阵前立下的誓言吗?”

大皇子端坐在马背上, 面色严肃,冷然发问。

他面前是麾下那二百精骑,如今还剩下一百一十七人, 也同样端坐在马背上。听见大皇子的问话, 这一百一十七人一起将右手伸出, 贴在左胸上, 坚决应道:“记得!”

其中一名骑兵声音低沉地唱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旦有人开了头,大皇子的骑兵们纷纷开口, 一道唱着, 声音越来越雄壮。

然而大皇子一眼扫去, 见到了另外尚有十几匹骏马, 此刻正空着马鞍, 忍不住悲从中来, 眼中渐渐湿润。他忍不住抬头向天,脑海之中尽是那日在草莺谷跟前的情景——

*

仗着通讯便利,平南大营对南安王各部与象兵的动向了如指掌。表面上平南大营节节败退,但实际上,大军是按照原定计划,顺利将象兵与南安王麾下主力诱到了草莺谷附近。

但也许是一路行来太顺利,南安王生了警惕之心, 竟然在距离草莺谷谷口数里的地方扎营,而且看架势是想要分兵。

南安王一旦在此扎营, 并向四面放出探子, 又或是擒住当地乡民当向导,草莺谷的秘密很快将不再是秘密。平南大营的布置就将全部落空,并且在南方十州人口稠密的腹地面对叛军的挑战。

这时候大皇子站了出来。他深知此时只有他是一枚足够分量的诱饵, 于是他带上从西北边军一直跟随自己到此的二百骑,在叛军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纵马而出,在象兵跟前挑衅。

当看见大皇子的旗号,叛军那里果然动了。果然如大皇子等人所期望的那样,从阵中跟出来的,是南夷的象兵。

这些象兵的坐骑都是成年的公象,象牙既长又尖,明晃晃地亮着。每头公象身上都驼着一个方形类似箱子的坐笼,坐笼里是两到三名不等的象兵,一人负责操控大象,另外一到两人则手持长矛与弓箭,不断向眼前的敌人发动攻击。

大皇子为了诱敌,一度来到了距离象兵很近的地方。二百名身穿深色战袍的骑兵,与座下毛色光亮的骏马们一道,与眼前那些庞然大物们静静对峙着。

忽听象兵那里,一名头领模样的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会儿,象兵开始前进。这些庞然大物们,开始时看上去只是闲庭信步,后来渐渐奔得兴起,开始全速狂奔。领头的一头背上的象兵从象背上立起,指着远处大皇子所领的骑兵,口中叽里咕噜乱叫一通。

大皇子久经战阵,面色不变,待到象兵奔近之后,方才命自己麾下二百名精骑开始后退。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亲自押后,带着麾下骑兵走走停停,每每等到那骇人的战象就在身后不远了,才催马紧赶上几步。而他面前就是流莺谷,三面环山的山谷,谷中地面柔软,多有表面覆盖着植被的沼泽,稍不留神便陷入其中。

而大皇子的精骑马队则已经到这里勘察多次,在每一条坚实可行的路上都做了标记。眼看就要进谷,谁知身后的象群却突然发了疯——

起因是那领头的象兵手中的一枚手铳。

那名头领与其他南夷土兵一样,脸上画着凶神恶煞的纹样,仿佛来自蒙昧蛮荒。但这蛮子眼看着大皇子在前头渐渐要掉队落单了,便从怀中抽出一枚手铳,朝大皇子的背心随意瞄了瞄,扣动扳机,便是“砰”的一声——

这手铳射程太短,不适合野战,从铳口喷出的铅子连大皇子坐骑的马尾巴都够不着;但这一声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整个象群惊了。

南夷头领因为手铳的后坐力,整个人几乎从坐笼上向后翻去,被同伴死死抱住才没有落下象背,再抬头时,却见象群正在发足狂奔。他座下的头象发出一声嘶力竭的吼叫。

而大皇子的精骑马队那里却情势陡变,有些马匹闻到了身后象群的味道,也如受惊了一般,慌不择路地冲入流莺谷,大吃一惊的骑手连忙奋力控缰,免得坐骑自蹈死地,落入某个不知名的沼泽里。

而另一些马匹,闻到巨象的气味却四蹄酸软,越跑越慢,几乎软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大皇子的坐骑就是这样。大皇子大惊失色,伸手去拍坐骑的脖颈,谁知他的良驹竟然前蹄一软,大皇子猝不及防,顿时被甩了出去。

而象群也已经到了背后。领头的巨象一声嘶鸣,突然人力起来,两枚如磨盘一样厚实的前蹄,冲着大皇子的坐骑,就这样踏了下去。

大皇子回头的那一瞬间,只见陪伴他数载的坐骑正望着他,眼中似乎流露出依恋的神情,下一刻,巨足踏下,多年陪伴、战友一般的战马转瞬间化为一团血肉——大皇子痛彻心扉,但同时他本人也大难临头。

面前的巨象再次抬脚,大皇子在巨象跟前,仿佛一枚软弱无力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