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第2/4页)

贾放坐在上头,身体向后一靠,双眼渐渐眯起来,默默地盯着刘名化。

他身旁,袁化和李有为登时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可以这样跟大人说话?

刘名化不由得暗暗后悔,醒悟过来:眼前这个少年可不是他的侄孙,人家平时看着平易近人,事实上却是正二品的大员,而且还暗搓搓地顶着个皇子的身份。人家的决定,自己怎么能说质疑就质疑?

只见贾放很不高兴地冒出来一句:“信不过你又怎么样?谁说本官非得信得过你一个书吏的?”

刘名化只能低头挨训,袁化和李有为两人,各自坐在贾放左右手边,连声劝:“大人,莫要与那小人一般置气。”

贾放却一拍桌子:“原本本官只是这么一说,现在本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鱼鳞册定有不实之处,传令下去,将本县所有的书吏,都叫来这县衙里,大家把各村各寨分一份,将这册子上各村各寨的鱼鳞图抄写去,明日就带着空白地契,找百姓确证。”

“百姓若是确认无疑,就让百姓画押按手印儿领地契,以后就按着这个纳粮。若是百姓说是不对,那对不住,重新去丈量地面,以实际量的为准,先发地契,再更新鱼鳞册。”

贾放说完,还不忘呛刘名化一句:“本官也不想如此麻烦,但是旁人问起,本官就会说,是被你刘书吏激的。”他说完,将双臂举起,扣在脖子后面,摆出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两眼向天,哼了一声道,“好好的非要跟本官对着干……”

刘名化委屈万分:他什么时候想要和二品大员对着干来着?

这边袁化劝贾放:“贾大人,这不是就耽误了秋粮征收的进度了吗?”

贾放依旧很无赖地躺在椅子上,说:“秋粮这不都收进库房了吗?再说,征粮又不是本官的职责。”

十六七岁的少年,说出这等气话来,再正常不过了。

却将刘名化在底下气了个倒仰,感情正是他刘家的“包征”,才给了节度使大人如此“折腾”的机会。

袁化却和李有为一起,拼命朝刘名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免得再惹大人生气。

刘名化只得悻悻地离开,全然忘记了他第一步踏进这花厅的时候听到的可全都是夸奖。但直到此刻,他还是不大相信节度使大人会逐一和那些小民们确认土地的多寡。

这岂不就几乎意味着要将县里的所有田地都重新丈量一遍?一开始丈田时县里就嫌麻烦,全都兜给了刘家,怎么现在反而又有这精神头,肯花功夫去丈田了呢?

要将鱼鳞册交于各粮户确认,刘名化也不是很担心,无论是“隐田”还是“诡寄”,都是已经和户主串通好了的,拿过去他们肯定认。

唯有一样,就是“飞洒”,将田地赋税化整为零,分洒到其他农户的田地上。核对鱼鳞册的时候,农户能看见自家的田地多出来一块,实际没有这样的规模。若是有农户不肯认,要求与官府交涉,事情就会糟糕。

刘名化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回忆“飞洒”究竟用在那几户的田地上了,回到家就飞快地把这些户名全部默写出来,自己立即开始写信,要求这几户自己留心,弹压他们附近的农户,理应是他们自己的事。

刘名化把信匆匆写完,封皮写好,封上火漆,然后随手递给自家的小厮,让马上出城,将信递到这几户手里。

刘家的小厮一算路程,晓得晚间一准回不来,忍不住心里暗暗骂娘。

偏巧小厮出门的时候,小厮的对门邻居出来,问他要去干嘛,小厮一说,立即被人嘲笑了,说:“现在谁家还自己跑去寄信啊?!”登时三言两语,将邮政局的事一说。

那小厮心里一动,表面上愁眉苦脸地说:“我们老爷说了,不准——必须得亲自送!”

但实际上,这小厮将地址最远的两处信件,偷偷送到了邮政局,托人递了出去。其他几家最近的他亲自去了,天黑之前回来,就偷偷摸去了武元县唯一一间窑子,在窑姐儿那里混了半宿,到第二天天亮了才做出一副刚刚回来的样子,回去交了差。

刘名化对此也并不在意——毕竟“飞洒”的这几处都需要那几户自己弹压,若是争不过他们周围的这些平头百姓,那还“飞洒”个啥呀!

*

第二日开始,武元县就真的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鱼鳞册核对工作。县衙的书吏,包括刘名化本人在内,全都派到了乡里。

他们的工作变得极其复杂:一边核对田地,一边征收秋粮,一边填写地契。

刘名化在武元县下辖的武功乡见到了此前专程到县城拜望过他的胡老爷。这位胡老爷是个拥有大片大片隐田的乡绅——他的田是早年间武元县第一次丈田之后才开出来的,瞒着乡里,也从未去县里呈报过,后来遇到了刘家的钱粮高手刘士林,一眼就看出武功乡的田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