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催稿(二)(第2/3页)

“老吴,我,齐平。”齐伯笑呵呵的。

“嗐,原是老齐。你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儿?”

吴叔又使劲揉了把眼,清醒三分,探头望向齐伯身后,却是忙客气一笑:“呦,老齐你家年画上的人活了,这还特地带来给我长见识?”

傅先生深居简出,但凡大小事,皆是吴叔来往。

齐伯对他的能说会道十分受用:“我家书铺的掌柜,今日专程来拜访傅先生。”

“稀客稀客,见过苏老板。”

吴叔热络地将人引进来,却面露些许为难,“劳烦苏老板先去花厅等等,这大清早的,我家公子还没起呢。”

现下可当真算不得大清早了。

这自在的作息习惯。

苏遥临来的时候,阿言都起床,背过三五篇《楚辞》了。

不过想来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考试,一闷头睡到日上三竿,也是人之常情。

苏遥如常笑笑,去了花厅等。

一等一个时辰。

吴叔歉声连连地过来请。

苏遥本就好脾气又好说话,耐性更是一等一地好,自然不作计较。

吴叔连着打起两道帘子,却是将人引进了东暖阁。

傅宅偏僻,周遭只余鸟雀之声。外头看着不打眼的两进两出小宅子,房间内陈设却极其精致大方,除了书之外,皆是珍稀新巧之物。宝帘银钩,珠幔画屏,鎏金香炉内燃着沉水香,连糊窗子所用都是勾竹叶纹的松香色软烟罗。

富贵闲雅。

苏遥暗暗感叹,这傅先生品味不错。

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

就桌案上按照粗细长短悬挂得一丝不苟的狼毫笔来看,还是个强迫症。

苏遥虽让这露富露得恰到好处的景象惊了一下,到底没怎么失态。

他惦记着这满屋子的钱,本就温和的态度更客气了几分:“傅先生有礼,初次见面,在下苏氏书铺苏遥。”

他行了一礼,斜倚在榻上之人却并未动弹。

简单点了下头,甚至眼皮子都没抬:“嗯。”

顿了下,又补一句:“苏老板好。”

房间里默了一瞬,苏遥不由噎了一下。

一旁的吴叔忙笑道:“苏老板请坐。”将早就倒好的热茶,又推近了些。

这茶是正儿八经的西湖龙井,吴叔客气,苏遥就顺势再尝一口。

放下瓷盏,却见得榻上之人仍毫无动静,只八风不动地翻过一页书。

糊窗的软烟罗本就薄若无物,天光透进来,也被筛得影影绰绰。

自苏遥的角度望去,正瞧见似有似无的淡淡阴影洒在傅陵面容上,勾出他精致下颌,薄唇悬鼻,入鬓长眉,并一双微垂的丹凤眼。

苏遥微微一怔,又心道,果真是“非常难搞”的长相。

他试着再寒暄几句,得到的都是单音节词回复。

也对,这等高冷的文化人,都不爱客套废话。

素来秉承“先讲情义再谈生意”的苏老板,决定更换策略,直切正题地询问:“傅先生,不知您的新文写得如何了?契书上定的日子,就在这月二十六。”

傅陵正眼错不转地瞧着手上的书,闻言,只不以为意地张口:“书稿我交不了,还没写。”

简洁明了,理直气壮。

苏遥又噎了一下。

有钱真好。

付得起违约金,腰杆子就是硬。

果然,苏遥尚未回过神,这傅先生下一句便是:“违约金是多少?苏老板跟吴叔去取。”

吴叔于一旁讪讪笑笑,正要开口,苏遥忙阻道:“不急不急,这还没到日子呢,算不得违约。”

他是来催稿的,可不能三两句话就说断了。

苏遥定了定心,饮了口茶,又端起和气笑容:“我虽不大懂,但也知道,这写书必定是讲究灵感,一时没有也是常事。只是……”

他顿了下:“自腊月里签好契书至今,已三个月了,傅先生还没得成书稿吗?”

房间内一时默然。

苏遥耐着性子等理由。

吴叔冷眼旁观半晌,大略措了把词,才面露哀色地打破安静:“苏老板不知道。因今年冬日极冷,刚入腊月,我家桂皮——桂皮是公子养的猫——就病了。公子忧心不已,就耽搁了许久,一直未写。”

苏遥并未见到猫的影子。

不过书案上有一木雕耗子,大耳朵大脑袋,圆滚滚的。

傅先生的通身气派显然和这物件不合,想来是做给猫的玩物。

苏遥点头,又适时地露出三分关切:“原来如此。不知先生的猫现在可好了?”

“哎。”吴叔长叹一声,目光戚戚,“一提起,公子便又要伤心。苏老板,我家公子如今当真难过得很,实在无法动笔,万望您能体谅一二。自桂皮走——”

他作势要抹眼泪,百宝架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慵懒猫叫。

余韵悠长。

一只肥头大耳的大猫慢悠悠地踱过来,卧在苏遥脚边,旁若无人地开始舔毛爪,猛一看,和它的玩物老鼠颇有几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