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醋

十分钟后他们站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前,面面相觑。

“什么都可以,”何弈说,“我自己付钱,不用麻烦你了。”

迟扬只听前半句,点完自己那份,又随手指了几样据他观察何弈喜欢的,打开手机扫付款码:“老板,一起。”

他今天难得没穿卫衣,换了件连帽的浅色外套,敞着拉链,在北方这个季节头铁得匪夷所思,与何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何弈从他手里接过早饭的时候,冰冷的手指偶然碰到他的手,却还是温热的。

不光是迟扬,这么跟人一起慢慢悠悠走去学校的体验,对何弈来说也是平生第一次。

这个点行人不多,但毕竟是在学区,离学校越来越近,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学生也逐渐多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弈总觉得跟身边这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身边试探打量的目光似乎变多了。

“她们是不是在看你……”他斟酌良久,咽下最后一口豆奶,还是问了一句。

迟扬低头看手机,浑然不在意路人的眼光,闻言看了他一眼:“吃醋了?”

他问这话的时候,语气自然得一如往常,何弈平静的反应也一如往常,不置可否地沉默下来。

就在迟扬以为他要让这个话题在沉默中消亡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脚步,将手里喝空的豆奶袋放进了垃圾箱,一边问道:“其实我上一次就想问……吃醋是什么意思?”

迟扬挑眉,认为这个词贯穿古今,应该不算在超时代热词的范围里,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

“听说过,”何弈如实回答,“偶然在电视剧里听到过,但我还是不能理解。”

迟扬转过身,在他面前停下来,表情复杂:“……真的假的,连这都不知道?”

但很快他眼神里的戏谑就缓缓沉下来,换成了一种更为凝重的东西——他突然意识到,何弈不能理解吃醋为何物,或者对种种亲密的试探都毫无防备又波澜不惊的情况,从某种意义上讲,和自己是有相同之处的。

就像几年前他刚从孤儿院里被人接出来的时候,长期畸形的社交关系突然变得正常有序起来,他人的善意也让他一度难以理解,还因此作弄走了好几个保姆。

在黑暗里挣扎得久了,就无法理解光落下来的样子。

他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低头注视何弈,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换上如常混不吝的笑意:“我想把你关起来,一直待在你身边,如果有人想要越过我来和你说话,我会很不爽——这就是吃醋。”

他解释得丝毫不生动形象,掺杂了大量私心,甚至有些偷换概念的意思,但何弈听得很认真,就像消化一道陌生数学题一样,垂下视线,思索片刻才开口:“那我不吃醋。”

“嗯?”

“如果有人想和你说话的话,我不会介意,”他平静地说,“那是你的自由。”

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按理说聊到这里,这个话题也该结束了。但迟扬却低低地笑了一下,倾身贴近他,揣在衣袋里的手伸出来,抚了一下何弈的脸。

手心温热,擦过何弈冰凉的脸颊耳廓,暧昧不清——他低下头,保持着额头相贴的距离,轻声问道:“那要是我这么对别人,你也不介意吗?”

“要是我今晚就带个你不认识的人回家过夜,当着你的面亲他抱他,在你睡过的那张沙发上干点儿更过火的事……你也不介意吗?”

何弈平静而针锋相对的视线始终落在他眼里,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不能打断别人说话的教养拦着,那张形状好看的嘴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不介意,要迟到了,你先起来”。

但他没有给何弈插嘴的机会,话音低缓,带着恶质又咄咄逼人的笑意,又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我会为了留别人在家,把你赶出去,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那漂亮的眉毛终于幅度轻微地皱起,何弈后退一步,从那亲密而暧昧的气氛中挣脱出来,轻声道:“那是你家,要留谁过夜都是你的自由……”

迟扬眼神一沉。

“但是……”何弈不自然地顿了顿,似乎这些话已经越过了教养所能容忍的底线,却还是说了出来,“如果你不让我走的话,我会很感激。”

他强自平静地说完,迈步绕过迟扬,自顾自走了。

迟扬愣了片刻,勾起嘴角,似乎因为他这番话产生了莫大的愉悦,转身几步跟上他,一把搂过何弈的肩膀,笑着说:“逗你的,我怎么舍得放你走。”

迟扬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侵略性,或者在不堪环境中摸爬滚打出的浑劲儿,几乎所有教过他的老师和相处过的同学,对他的评价都离不开一句“像狼一样”。

尤其是猝然对视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明明带着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冷戒备,仿佛在荒原遇上刚刚自主捕猎的幼狼,天赋异禀,已经有了将弱小猎物玩弄致死的意图,又专心致志地盯着它的猎物,既防备兔子急了反咬一口,又时时戒备着同样虎视眈眈的同类。